走到长街上。邓弥心里乱成一团麻,忐忑无话。两相沉默地走了很远的路,窦景宁忽然开口问道:“你没有话要对我说吗?”邓弥忽地一惊,她飞快想了很多,最后说出来的话却是:“……杨太尉没事吧?”窦景宁愣了愣,回答说:“没事,太尉他只是承受不了太大的伤痛,一时昏过去了,回府后喂了几口参汤,慢慢就苏醒过来了。”隐隐约约的,邓弥听见他轻轻叹息了一声。像是感怀,又像是失望。那一声叹息,沉沉地落进邓弥心里面。脚下的路似乎漫长得没有尽头,邓弥等了很久,期盼着窦景宁能化解这气氛的尴尬,再说些别的话来,无论什么话都好,只要他张口说了,她就一定认认真真地想,认认真真地回答。然而没有,他没有再出声。思绪纷纷的邓弥被寒风一吹,冷不丁打了个喷嚏。一天下来,有些累了,而现在又感觉到了冷。邓弥下意识拢紧了双臂。“走吧,上马。”窦景宁停下来说道。全部的倦意倏忽之间化为乌有。邓弥仔细回想了一下他刚才说了什么。窦景宁见她在发怔,问她说:“你不是真打算就这么走回去吧?”邓弥茫然望他:“有……什么关系吗?”窦景宁笑了一声,接着拽住了她手腕:“行了,别耽误后面那一堆人去巡城了。”邓弥糊里糊涂被送上了马背,才坐稳,身后就多了个人——窦景宁将她拢在身前,抖抖缰绳,正欲促马而行——邓弥“腾”地在夜色里烧起了一张脸,很突然地,她想到了一件事:“等等。”“什么?”“我……我想……”窦景宁轻轻蹙眉:“有话就说啊。”“我想找个机会,将杨馥移葬到邙山……”“……和他葬在一起?”“是。”身后的人连犹豫都没有:“好。杨馥可以拿回自己的东西了,而他们来时是一起来的,走了之后重新又在一起,这安排再好不过了。选个合适的时候,此事由我去办。”两人共乘一马,这是要走的架势?跟在两丈远外的巡城校尉在他们停下时也带着弟兄们停下了,现在看到这情景,他急了,连忙迈开步子追上前去。“不耽误各位差官巡城的要务了。就送到这里吧,剩下的路不劳烦了。”巡城校尉眼睁睁看窦景宁丢下话就把渭阳侯带走了。其他人见状,也都急了。“这怎么回事,人哪里能追得上马?”“是啊,现在怎么办?”……闹哄哄的,直叫人一个头两个大,巡城校尉傻了眼,但又不免觉得最后一定会是这样,不然窦景宁的那匹马,真是半点用处都没有:“都别吵了!就这样吧,巡城去,不跟了,有什么事,都他窦景宁担着!”……到了渭阳侯府门前,窦景宁先跳下了马。邓弥困倦地揉了揉眼睛,低头正准备找找马镫在哪里。“来,下来。”窦景宁站在马下,张开双手对她道,“我接着你。”这样并不好,教人看见了,又少不得许多闲话,可是鬼使神差地,邓弥竟然伸了手。窦景宁把她抱下了马,等她落地站稳之后,却仍旧扶着她没松手:“你好像长高了。”邓弥错愕抬头,正对上一双温柔的眼。“可还是瘦了些。”毫无预料地,窦景宁将她拥进了怀里:“别怕,你还有我,我会永远都在的。”一瞬间,柔肠百转,心弦为之触动,僵住的邓弥红起了眼眶。从松竹馆结识至今,时有四年,身遭世事变化,唯有他始终如一……一个不复杂的窦景宁,在这复杂纷繁的天子之城,干净得像一泓深山清泉,而她又做了什么呢?她只是一次又一次地,因为自己的无知懵懂、以及后来的怯弱胆小,而再三地说出伤害他的话和做出伤害他的事。邓弥心酸难抑,眼泪汹涌坠落,她第一次主动伸手抱了窦景宁,她环紧了他的腰,将脸埋在他胸前,哽泣不成声地喃语:“对不起……”窦景宁愣了愣,旋即轻暖地笑了,除了将她搂紧一些,他想不到此刻还能再多做些什么,而邓弥,却在他怀里哭得更厉害了——等在渭阳侯府里的邓康久不见人回来,甚为担心,亲自跑出门来探看,好巧不巧,一走出来就看见了这一幕,他飞快调转脚,悄悄缩回府门里面去了。邓康站在廊下深深呼吸,安安静静地想了一会儿,忽然觉得心下豁然开明,轻松得很。“今晚夜色不错,能睡个好觉。”这一夜,果然如他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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