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给了他不一样的欢喜。窦景宁还能回忆起自己十几岁时的想法,尤其是十五六岁时,叛逆的心理已到了极限,他去过了安息,走过了千山万水,行过了很长的路、看过了很多的人,有许多姑娘倾心于他,为他痴狂,可是他一个也喜欢不起来,也或许,他是在潜意识地抗拒,因为他总能想起他的亲生爹娘——“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如果最后注定会分开,那我为什么要把我的心交给一个人?”——不是眼高于顶,而是从来都没有想过,到了十八岁,他开始意识到自己的天真,舅父窦武怎么会允许他不娶妻呢?之后他陷入了长久的迷茫中,直到某天,他在松竹馆内见到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邓弥……“你在发什么呆?”一只晶莹剔透的溢彩琉璃杯被放在了他的面前,邓弥微蹙着眉盯着他看,抱着另一只琉璃杯在他对面的位置上坐下了。窦景宁细致地端详着她的眉目。她是很美的,却又与寻常的美人不同,她面容皎洁似月光,肌肤淡柔如玉色,眉细长而隐含风流意态,双眼里盛着光竟像星星一样璀璨,她的鼻梁略高,从侧面看去,整张脸的轮廓也同样赏心悦目,教人爱慕至极……唇红齿白的模样里有姑娘家的娇柔可爱,但那好看的眉目里分明透出一股子姑娘家少有的英气,她能使人一眼就记住她的样子,从此过目不忘。窦景宁回想年少时荒诞的心态,觉得那时的自己好可笑,想着想着,就忍不住摇头笑起来。邓弥一脸迷惑地望着他。窦景宁察觉到了她异样的目光,他抬起眼看她,弯起嘴角笑,故意逗她道:“我有这么好看?”邓弥愣住,随即就冷哼着别过脸去:“少自以为是了!”“想知道我方才在笑什么?”“不想!”“真的不想?”“真的不想!”窦景宁轻轻叹息:“可我却很想说给你听啊。”邓弥听见他说这句话,表面样子仍旧是不屑于听,实则竖起了耳朵,心里怀着十足的好奇和期待。窦景宁张口,顿了顿,却没说下去:“算了,好像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不说不觉得有什么,反而要是说出来了,应该会不断去思索,少年时期的自己是一个多么奇怪的人吧?窦景宁将涌到嘴边的话又吞回了肚子里去,邓弥瞪着眼睛看他,有点儿生气:“你一个大男人,说来话来怎么能——”话说到一半,邓弥咬了自己的舌头,这一咬,反叫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多话。窦景宁凝视着她,见她神情自闷懊恼,觉得甚是有趣,不由得又笑起来。他这一笑,却叫邓弥更加生闷气了。邓弥恼意难消,脸上又挂不住,就想转移他的注意力,故而去取温好的酒来斟,满满地给他斟了一琉璃杯:“你不是嫌我府上无好酒吗?现在有了,要喝多少有多少,不用客气。”“我几时……”窦景宁质疑他几时说过这样的话,后来忽然间想起,她可能是将他与小厮打趣的话当了真。有一点儿小心眼。但他非但不讨厌,反而觉得这样的性情愈加显出了她的可爱,使他越发地肯定,他想要的就是这样一个人……就是她,不再会是旁的任何人。窗外簌簌作响,是雪落下来的声音。这场雪,好似又下大了。窦景宁爱极了此时此刻的一切,他端起面前的酒,垂着眼睫轻声笑语道:“我说这场雪来得不早不晚恰是时候,你知道是为什么吗?”一室灯光下,他的模样静止如画,温柔宁静得教邓弥的恼意尽作流云散去,小心翼翼地怔在了那里。琉璃杯移至鼻端,他合目细嗅酒香:“下雪的夜晚格外教人心动。”邓弥的心跳似乎顿住了一下,她没有说话。“而每年的初雪,也特别令人喜欢。”他仰头喝下了那一杯温好的酒,酒的烈辣与醇厚绵长交糅在一起,经喉滑向腹腔深处,他在渐渐升腾起来的一种暖意中,感到全身心的愉悦和满足:“这样好的景致,我和你在一块儿,我觉得很开心。”邓弥心窒定住:……这算什么啊?窦景宁自己满倒了一杯,慢腾腾抬起眼眸看她,然后笑着端起酒杯,向她抬了抬手腕:“不喝?的确是好酒啊。”邓弥愣了愣,有几分不服气地嘲讽道:“不是好酒,我能有留你的胆子?”“……你认为我很挑剔?”“起码在酒上,是很挑剔的。”窦景宁笑笑:“不是,那只是因为大家觉得我挑剔,所以每次有好酒才敢找我。”这分明是在澄清,可是邓弥生着闷气,却听出了另外的意思,她觉得他更像是在自夸,夸他的好人缘,夸众人对他的喜欢。“真是张扬到不要脸!”邓弥气不过,将酒当水,咬牙切齿猛灌下了一整杯解气。“你说什么?”窦景宁没有听清她低语了什么。“我说喝酒!”“你那么个喝法,是在糟蹋好酒。”“要你管!我家酒多不行?”……这一日,邓弥似乎格外看窦景宁不顺眼,闷声喝了三杯之后,酒劲渐渐上头,她的话开始多起来,但却都是在挑剔窦景宁通身贵家子的做派,这也不是、那也不对,窦景宁听得忍受不住,觉得她无理找茬,才多说了两句话,就被吼了“闭嘴”……后来间或着也争吵了几句。……渐渐地,邓弥喝累了,也说累了,最后她乏力地伏在几案上问他道:“我说的这些你服吗?”窦景宁把玩着琉璃杯,抬眼瞟她,转而轻笑出声:“你说一句喜欢我,我什么都服。”
邓弥仿佛没听见,自顾自又喝尽了杯中一半的酒。酒喝得多了,浑身都发起烫来。好热,好闷。邓弥捂着滚烫的双颊,晕乎乎地说道:“我要去开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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