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点的雪人,那雪人的眼睛是石子,鼻子是半截枯藤,没有嘴巴,脖子上围了块方巾,胖乎乎的身上插着两根枯枝当双手——邓弥看着这幼稚可笑、但又确实是花了不少心力堆起来的小雪人,心思百转,一瞬无言。“怎么样,还不错吧?”邓康乐滋滋地环起双臂,抬头看看天上的飘雪,略有一丝遗憾地说道,“就是今天的雪还不够大,要不然我能给你堆一个更大的。我总觉得吧,你喜欢一个人独处,这院子里也不怎么让人随意进来,怪冷清的,所以堆个雪人给你作伴,你说这样好不好?”邓弥慢慢弯下腰,跪在了雪地里,认真望着眼前白净无瑕的雪人。它的确幼稚,的确滑稽可笑,但却让她想起了许久之前的事:很多年以前,她跟秦嬷嬷住在山上,她有娘亲,娘亲在很远的地方,一年会来看她几次,她也有兄长和姐姐,可是那时她并不知道他们的存在,她从小长到大,从未有过同龄的玩伴,身边有的只是一位老迈的嬷嬷,每到冬天,山上都会下起大雪,她就用那些雪,在院落里堆雪人、堆小猫小狗和飞鸟,就那样越堆越多,自己给自己创造了很多“玩伴”,尽管它们不会说话、不会动,但她也觉得热闹和开心……然而来到洛阳以后呢?像阿娘口中所说“长大”了以后呢?来到洛阳,渐渐长成大人,而身边的人却都一个个不在了。人的一生,似乎不会随着成长变得越来越好,相反,会越来越孤寂,越来越荒凉。邓弥不知道,此刻站在她旁边的侄儿邓康又会陪着她走多久,她只是猛地感触很深,想要拼命守住一个邓康,不让他像兄长、像阿娘一样永远离开她,纵使无法相伴左右,也愿他能长命百岁,比自己活得长久,更重要的是,轻松自在,无忧无愁。“有点丑,”邓弥站起来,微微红着眼眶,垂眼笑道,“但是,很有趣,我很喜欢。”邓康听了,登时双眼发亮:“你喜欢?当真?”“当真。”“你此刻是不是觉得老怀安慰,没白疼我?”邓弥瞟他一眼:“你出来多久了?再不回去,你娘该等着急了。”“哦,这就回去了!”临走前,邓康不忘低头看看地上的小雪人,他笑嘻嘻说道,“等哪天雪下大了,我来给你堆个更大的雪人,起码——”比划了比划,接着说,“起码是到我腰这儿的。”邓弥点点头:“好,先回家吧。”邓康快活地跑了,跑了几步路却突然停下了,他扭过头看了看邓弥,转身又跑回来。邓弥以为他还有什么话想说。邓康一面走近,一面解下身上的披风,转手一扬就将之裹在了邓弥身上。邓弥瞪大了双眼望着他。邓康伸手掸去落在她发间的雪,暖暖笑了一笑,道:“这么冷的天,记得多穿一些。”邓弥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我……我已经到家了!”言下之意是,她随时可以烤火和添衣裳,邓康实在没必要把披风给她。邓弥说完,立即抬了手就要把披风脱下来还给邓康。但是,邓康就是认定她需要一件这样的披风,他按住她,郑重地说:“叔父,我希望你能多多珍爱自身。毕竟我爹不在了,除了我娘,你和姑姑就是我最亲的人,不过你也知道,两个姑姑我都不怎么见得着,所以我还是跟你最亲,我想看见你每天都过得很好,这样我才有盼头啊!我的这件披风很了不得的,特别能防风和保暖,今天就送给你了,你不能不收下,要不然我会生气的。”邓康这一番“掏心窝子”的话,把邓弥说愣了。似乎是觉得口头表达得还不够情深义重,邓康顺便还抱了她一下,然后才走了。之后的好几天,渭阳侯府闭门不待客。邓弥还是有心结解不开,不知该怎么去面对窦景宁,她希望他觉得那夜不过是一场虚梦,但是窦景宁,他却清清楚楚知道那不是虚无的幻梦……那日清早,他醒过来,身边是空的,他听说渭阳侯出去了,他等了很久,邓弥始终没有回来,等待的时间太漫长,倒叫他胡思乱想心里越来越乱,他决定先回去冷静一下再来找她,但是后来,不管他登门拜访多少次,都是被拒之门外。第四天的时候,窦景宁与邓康一同被阻隔在渭阳侯府的大门外。邓康高高兴兴跑来串门,最后连门都没能进,对此他感到分外震惊:“邓弥这又是犯哪门子的病了?我没招惹他啊,景宁哥你也没有吧……哎,没有人招惹他啊!我这个青春年少的叔父,最近真是奇怪得很啊!”窦景宁兀自在一旁低头出神。邓康转头,用胳膊肘撞撞他:“景宁哥你发什么呆呢?听见我说话没有?”窦景宁抬起的眼睛里略显迷茫。邓康晓得自己没找对人说话:“唉,算了,当我没说。”这么冷的天,邀窦景宁去喝酒玩乐他也不去,邓康觉得很没意思,思来想去就不如回家烤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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