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与这个人,委实让人有些头疼。我第一次遇见他距离如今也不算太久,还是在另一座城里。那日我病愈不久换了男装在城中闲逛,脑子里乱得很,总觉得周围一切有些真真假假恍恍惚惚。突然,前方慌慌张张跑来一人,手里抱着个包裹,一头朝我扎来。我忙侧身移开三尺,心中窜起无名怒火,抬手照着那人后脖颈子来了一下。谁知他如此不禁打,当场脖子一歪昏了。我在怔愣之际,见一个跟班模样的拨开人群钻进来,瞧瞧地上趴着的再瞧瞧我,猛然转身跑了。不一会儿,他又钻了回来,身后人群分开,赫然走来他的主子。我总是无法忘记当时慕容与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我,好似要就地拿起碗筷直接生吃了我。然后我才知道,撞我的人抢了他们的包裹,我见义勇为了。这着实有些不好意思,往常遇到这种事,我向来只围观不插手。不过,真是造化弄人,先前那个跟班模样的一见到我,就红着两个眼泡道:“少、少夫人!”我又好气又好笑:“谁是少夫人?!你看不出来我是男人么!”小跟班不知该说什么,讷讷地回头。远处那个主子模样的半天才走过来,对我一拱手:“我看公子也像男人。”我见他态度温和举止儒雅,心情也跟着转好:“你还有些眼光。”他微微一笑,浅褐色的袍子迎着日光,好似万花丛中一朵金边牡丹。再细瞧又不像,倒像江南小院中,寒塘旁琉璃瓦下,一棵修长的青松。小跟班捡起包裹凑上去,小声说:“少爷……”那少爷又对我拱手:“在下慕容与。”我回礼道:“在下董三。”慕容与:“董三公子。”我:“慕容公子,失物既然找回,在下也就告辞了,请便。”慕容与却拦住我:“且慢。”我挑眉,他继续说:“董三公子帮了我,怎可说走就走?”我笑:“难道我却帮错了,走还走不成?”慕容与想了想,道:“非也,公子随时可以走。”于是我走了。身后,是小跟班愕然地声音:“少爷你……!”都说女人的直觉很灵敏,我想一点不假。这个慕容与虽长得人模狗样,可我一见他就觉得很怪,与他那跟班一样怪。或许任何一个人被说成是另一个人的夫人,这个人都会觉得怪,尤其是我这种正值妙龄的黄花闺女。那之后第二天,我特意只找了小茶馆听书。说书先生唾沫横飞地讲一个子虚乌有的国家,一个子虚乌有的王爷触怒了子虚乌有的皇贵妃,下了天牢。皇贵妃派人去天牢封口,去的却恰恰是王爷的女婿。正听到精彩处,忽然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飘来:“可巧,又遇见了公子。”我心底一惊,还真巧。嘴上却说:“居然是慕容公子,快请坐。小二,再上一壶龙井!”他从容不迫地落座。今日只有他一人,刚一坐下,便对我说:“董三公子好雅兴。”我客气地回:“彼此彼此。”“董三公子几时来的绍兴?”“我一直都在绍兴。”“哦?”“不瞒公子,我病了,病得差点上了黄泉路。”回想起病中岁月,我目光望向窗外,又感悟出一些重获新生的欢喜。慕容与放下茶杯看了我良久,才开口说:“大病初愈,可喜可贺。”我再次回礼:“多谢。”他抿了几口茶:“董公子可去过长安?”我拉回视线,眯起眼:“长安么……车水马龙火树银花的都城,有机会倒要去瞧瞧。公子是长安人?”慕容与只一笑,这表示肯定了。
我总觉得慕容与的眼神很复杂,似乎包含着太多东西,但我无法看透。每个人都会下意识地逃避你无法看透的人,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他有什么目的。出了茶馆已是黄昏,晚霞夕照,流云飞彩。这顿茶当然是慕容与掏钱,他说当是昨天之事向我道谢。我中午就出了门,并未通知大哥,在茶馆里一呆就到了饭点,我恐怕大哥在家里等得着急便欲告辞。估计慕容与还有想请我吃顿饭的念头,于是截住我的路:“董三兄这么急着回去?”我只得推辞:“实不相瞒,家兄恐是急了。”“董兄还真是爱兄如父,却不知令兄果真将你当做亲兄弟看吗?”他忽然冷笑起来。我万万料想不到他竟说出这样一番话,有些不高兴:“此话从何而讲,我大哥不拿我当亲兄弟看,难道拿你当亲兄弟看?”他在茶楼门口负手而立,样子相当自信:“就怕某些人被蒙在鼓里,尚不自知。”我怒极反笑:“公子说话真是俏皮,我又不认识你,为何要听你的话猜疑我大哥?要被蒙在鼓里,也是你蒙我吧?”慕容与沉下脸:“你居然说你不认识我!”“我昨日第一次见你,算上今日也不过第二面,为何要认识你?”“就算你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我已气极:“真是流年不利出门踩到屎,你认不认得我,和我与我大哥有什么关系?”“字面上的关系。”我简直要喷火了,但依然强装平静地说:“这位公子,大家萍水相逢,谈得来就谈,谈不来就散。你说话神神叨叨漏洞百出,很难不让人怀疑你有何居心,恕在下不送,告辞!”我转头离开的一刹那,却闻慕容与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话:“你好样的!”我回头看了他一眼,那表情阴沉得让我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说不奇怪是假的,但这人也真够有意思,没因没由先抢白一顿我哥,到头来还自己在那生闷气,果然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该生气的是我好不好?听他这么一说,我虽然莫名其妙地发怂,但也绝对不服输:“我好样的!”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回家的路上,我仔细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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