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池热气蒸腾,兰珊这样偏弱的体质不宜久泡,这次她并不想算计百川再来一次英雄救美和亲密接触,所以白蛇一走,她也随即换了干爽的衣服,走出水汽氤氲的池边,绕出石屏,在一旁造型嶙峋的石头上坐下,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等百川。
池水洗涤了她的身体,解去了她的一身疲乏,见到白蛇又令她的心神安定了一些,所以,此刻怕是这段时间她最放松的一刻了。
白蛇给的那只冰糖葫芦真甜啊,她一边轻擦着发丝,一边忍不住想,哪怕吃完了唇齿间也依旧是酸酸甜甜的,几乎下意识地舔着唇角,她又想到它离开时那句俏皮话——“近我者甜”,还是有些莞尔,这个不靠谱的家伙……她在心里嘀咕着,还好那么重的伤它都扛过来了,哎,自己真的连累它太多了,不知道下次何时才能再见面。希望到时候,它已经大好了。舌尖舔舐到一点点残留的糖渣,眼前浮现白蛇没心没肺的笑,她不由弯了眉眼。
百川匆匆折返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湿发的少女侧坐在青色的巨石上,赤足踩在深色的石面上,越发衬得每个脚趾都精巧圆润。履屐随意地脱在了草丛里,衣袂被微风吹得轻轻飘荡,她的身影更加显得纤细单薄起来。素手执一块白色方巾,她漫不经心地擦拭着青丝上的水珠,粉嫩的舌尖几乎是无意识地舔着唇畔,眉目间平静恬然,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下一刻竟然弯起了唇角。
百川不由顿住了脚步。明明从下山到回含元殿,不过短短数日而已,他却好似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这样的笑容。浅浅的,软软的,像是一朵云,随着春风十里飘了过来,绕在你的心尖,柔柔的,痒痒的,惹得你也想跟着笑,不用出声那种,在视线交集的瞬间自然会心。
他低头望了一眼手中特意为她而做的冰糖葫芦,外面还套着晒得半干的碧绿荷叶防尘,只一点莹润的红果尖儿从里头探出些许鲜润来,简直比果子坠在枝头时还要脆生生。他很想用这一串酸甜去换她这样一个笑容,只要她还能这样对着他笑,什么代价他都可以付。
兰珊擦干了一边的头发,准备换一侧继续,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定在不远处的年轻男人。
一身浅蓝的无垢城弟子服穿在他身上格外挺拔,颜如冠玉,好似青云出岫。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丝滑的浅色缎料表面晕染出一层淡淡的金色,长身玉立的身影像是从梦境里走出的美好幻影。在对上她的视线时,他露出一个清浅温和的笑容,她怔了怔。
百川眼睁睁看着,不远处的少女,眉目间交集的笑意变得浅淡,从有到无,仿佛天空又飘来了一朵云,将阳光一点点挡住,直到整个视野所及,全都暗了下来。
他知道她也看到自己了。
百川的心中泛起一阵被磨砺的疼痛,他痛恨自己如今的心思。他明明知道她是妹妹,可心里那隐秘的喜欢,以及不能宣之于口的爱,却疯长如野草,疯狂如苍狗,越是不甘越是不敢,越是明知不得善终,越是求不得放不下,于是越是不得始终。
到底在怎样做,才能做到与她见面时,像以前一样谈笑风生,不谈情不动心?
只是,哪怕他能做到,她也是不愿意的吧。
他捏紧了手里的竹签,却又瞬间松开了。因为少女放下了手中的方帕,将柔软的帕子搁在膝头,继而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百川。”
“嗯。”他露出一贯的微笑,一瞬间就将所有纠结到无可救药的情绪都轻描淡写地掩饰好,才朝她走了过去。
她的脸颊上有一点浅淡的红霞,大约是在池水里热烘出来的,满月池附近的温度又比别处高,所以一直没有消散,些许粉汗细密分布在她的额角,衬得她仰起脸看他时,竟仿佛含了一丝带着水光的羞怯。
就算明明知道这只是错觉,他还是克制不住地心动着。
“兰珊,给。”他笑着拆开荷叶,微脆的荷叶沿着脉络被撕开时发出破碎的声音,却意外的好听,也许心碎的声音也类似如此。
他递出了还带着荷叶清香的冰糖葫芦,语气里的关心珍爱都被藏了起来,“尝尝。”
少女将帕子放在一边的石头上,抬手接过冰糖葫芦。尾端的竹签一共只有那么长一段,她的手指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他的,柔软的指腹擦过他的指节,她恍若未觉,他也犹如不知。
娇艳柔嫩的红唇覆上浑圆晶亮的果实,雪白整齐的贝齿咬开脆甜微酸的果肉,舌尖紧跟其上地舔舐了一圈唇畔,湿润乌黑的长发一缕缕垂下,划过因为咀嚼而一动一动的秀气侧脸,一切美得那么时光停驻,岁月静好。
“好吃。”毕竟不比摊贩以盈利为目的,百川所有的用料都是力所能及最好的。选用的果实更加饱满新鲜,外层的糖壳也更为厚实清甜,入口回甘,齿颊生香。兰珊抬头朝他笑了笑,尽量显得礼貌又克制,却还是惹得百川心跳乱了几拍。
“谢谢。”她说。
他一笑,温柔得不像话,“你喜欢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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