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欲言又止道:“还有件事……”
孙律师的声音低下来,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林循有基本的知情权,于是沉声道:“小林,我记得你说过,你奶奶当年是死于突发性脑溢血,对么?”
“对,怎么了?”
“赵桅说,王素梅除了不小心说漏了当年的事,还无意间提起另外一件事。那年发现了你父亲的尸体后,你奶奶总是挨家挨户地去找你父亲的工友,还在赵家门口蹲过点,工地里流言纷飞。”
“然后……”
孙律师有点不忍心,略去了其中一些施虐的细节,说道,“赵帆便找了几个小混混去摊位上,折了她一只胳膊……还威胁老人家,如果再闹下去,会对你做更残忍的事……应该是一周之后,你奶奶就脑溢血去世了,心脑血管疾病通常和压力是相关的。小林,节哀。”
“……”
林循握着手机好一会儿,耳朵里嗡嗡作响,仿佛塞进了千万条棉絮。
她听不太清电话里头孙律师的宽慰和劝诫,只听到自己最后语气很寻常地说了句“好,我知道了。”
又说了句“谢谢您,嗯,我不会多想。”
电话被挂断。
大脑在酒精作用下,麻木而乏力,想不起任何痛苦与恨。
只是反反复复地重播几个画面。
奶奶去世之前一周,某天晚上从摊位上回来,说自己骑三轮车摔伤了手,已经在诊所包扎过了。
她想带她去医院,可奶奶却不肯,只说是小伤,不碍事。
林循想起那些被她忽略掉的日子。
她那会儿一门心思扑在案子上,白天装着出门上学,其实是去律师事务所。
除了帮奶奶摔伤的胳膊换药外,她压根没怎么关心她。
只记得那些沉闷灼热的夜晚,地下室狭窄的房间里,半醒半梦间听到她一声又一声惨淡又压抑的叹息。
似是不甘,又像妥协。
没过多久,她就突发脑溢血去世了,还没送到医院,人就没了。
那她在不甘什么呢,又在妥协什么呢?
在临死之前的一周里。
林循咬着下唇,努力地想要回到那些潮湿的夜晚。
她戴着奶奶送的耳机,听着一集接着一集的人声勉强入睡的夜晚。
身边白发苍苍的老人,睁着眼看着自己才刚刚十八岁的孙女,用那只没有受伤的、干枯的手帮她打着扇。
她轻抚着孙女倔强的马尾和汗涔涔的后背,在黑夜里辗转难眠,不甘着,妥协着。
不甘自己千里迢迢带着孙女来到这么个陌生的大城市,苟延残喘了好几年,却最终没办法给儿子讨回个公道。
却又因为孙女能有一夜又一夜好眠,为了她的安全和“光明”前途,而不得不向这恶臭的命运妥协。
林循扯过被子盖在眼睛上。
视野里的白色因为透不过光,呈现出一片没有边际的黑。
她翻了个身。
又翻了个身。
牙关后知后觉地开始颤抖。
咬了左手换右手,又开始咬被角,怎么用力都填不满心里的空虚和惶恐。
奶奶临死前交代她不要再执着这件事。
她把所有积蓄交给她,要她放下,要她毫无负担地去奔赴自己的未来。
她说:“循循,你爸的事,都是命。以后这世上只剩你一个人了,你可得好好的。”
五分钟濒死般的急性惊恐发作后,林循松开被咬出血的手指,深深地喘了几口气,发着抖坐起来,去翻汤欢搁在床上、没有带走的包。
果然翻到了那个药盒,里面有八片药。
——如果一口气吃下去的话,会好点吗?
她恍恍惚惚地想着,哆哆嗦嗦打开药盒。
可却在将那些药片倒进嘴里的前一秒,又顿住。
她哭得难受,双腿也没力气,踉踉跄跄捧着那些药片去了洗手间。
将它们冲进了马桶里。
不能食言。
她跟他保证过的。
林循光着脚踩在卫生间冰凉的地板上,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沈郁打电话。
电话接通得很快。
他的声音跨越距离传进她耳朵:“晚宴结束没?喝酒了?”
“喝了一点,不多,”林循咬着唇,转身靠在洗漱台上,手指轻轻扣着大理石台面锋利的边缘,声音哑哑地跟他撒娇:“好想你。”
他的声音断了几秒。
林循以为是信号不好,看了眼手机,却听到他问:“怎么了吗?”
林循抿着唇没说话。
心想原来掩饰得再好,也会露出端倪。
过了很久,她清清浅浅地笑道:“没,就是感觉,很多事情都没办法预料。”
他的声音夹杂在风里,像是在某处穿行。
“比如呢?”
“比如,”林循闭了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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