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怕什么?」
她恢復往常的态度,抹去抑制感性的虚假平静,延续柔缓的语气,但不再具有压迫感。
直接就抓着他的手臂试图起身
(好吧,被他压着了,起不来。)
头靠回地板,她面无表情地躺平,仰望他头顶的吊灯,眼底是对前路的茫然。
「你可以让开一下吗?」
「故意让我放下戒心的其实是你。」
他膝盖碰地,手掌依旧搭在她的双肩,抬身俯视她的同时也挡住了他身后的光亮。
腰间的重量是她用力一推就能有办法暂时挣脱的,按在胸前不特别指向谁的短刀又更是助她奔逃的利器。
可要她熄灭这盏灯,回到睁眼闭眼都跟盲人没两样的地下阴暗处,太空虚了。
是他受伤的话,一定会被在这里的人袒护吧,因为连她也好想、好想除去伤痕。
那是遭厌恶的证明、受恶意沾附的痕跡,会不把她或谁留下的伤口当污渍的只有他而已。
「嗯,也许,是有点故意吧。不过没人会放松成这样,我很惊讶。」
「很惊讶?我看不出来。你的表情没那么明显,摸我的时候动作有点僵硬算是紧张?」
他差点因为她无计划的行动而忘记这些行为的前提,现在想来,那或许是在安抚他别乱动。
她跟变魔术一样地从他背后凭空抽出短刀,技巧被拆穿就吓不了他了。
「不是随时准备好要吓我的吧。」
「这个问题,我不好回答。」
「我刚才以为你讨厌我讨厌到想杀我,有点难过。」
「所以我惹你难过了?」
被他突然的坦诚委屈压得良心不安,她搞不清楚他有多刻意,毕竟说这是迟来的后劲也不无可能。
他满脸无辜地垂眸看着自己,像在说被她讨厌是应该的,明明不是眼睛水汪汪的可爱小狗,但就是那种会跑到角落吞下哀伤的乖巧会引起怜惜。
活生生的人不能是尘封在玩具箱的曾经的新宠,纯净的泪水不能为她而流。
犹豫许久,她避开他的目光,把态度放软了不少,声音闷在喉咙里试探地问:
「梓相信我不会对你对手,所以觉得失望?就算那是我装的?」
「我不怕你杀我只是难过已经被讨厌了也可能什么都看不出来。」
「可是正常状况是你可以激动地跳起来骂我莫名其妙,往后退到安全距离再立刻大声求救,或者好歹把我踢开再逃出去。是我给你报復的动机,你完全有理由这么做。」
他早该对冗馀的肢体碰触起疑的,即使尝试用情爱的眼光看待他不寻常的包容度,也时不时会觉得他是犯了斯德哥尔摩。
是混淆自己人跟行为不合理的施虐者,得以生存、获得善待、维持低仇恨。
不想恨认为是同伴的人,哪怕当时处于缺乏医疗条件的致命环境。
那这能有几分脱离受虐渴望的真心,对此回避提及喜爱这两个字的她给予的反馈会是客观友好的吗?
若不是他说去信神还不如好好偿还那个人的恩情,她真想推荐他去正经一点的教会当神父。
「我那么做的话,你会被责怪吧?」
「被责怪又怎么样。」
摆脱了少那几顿生命所需的饭菜、饮水就脆弱得随时会体虚病垮、想等有谁来毒死自己的可悲日子。
但在这之前堆满耳边的难听话可还没清空,增加点新旧混杂的贫乏字词无非就是再往炉里添火看哪时会炸。
他们给眼里彻底的外人听的也不会是有损他们体面的真心所想。
微弱的怒火烧进压抑的死水,她半闭着眼,嘴角不带笑或怒的弧度。
一列列的书架堆叠了信仰,写满读不了的救赎,和躺卧在地的她共同沾上岁月的尘埃。
要惩戒她,他只需要在这描述他是如何受害,继续消磨她下次犯错的自责。
「我会过意不去」
哪知他会按住她的手,捞起清醒的那个她,刀身顺着他的力道贴近心口,令她重新抬眼去看压在自己上方的他。
彷若指针挣脱机械性的老化运转,半浑浊的眼珠乍然滚向生命力的来源,明确地意识到这个人在看自己。
(对我过意不去?)
他不是在看一件能伤害他的利器。
执念,硬土下的盘根错节。
令他不畏死亡与隐患,只心痛于藏在其中的疏离背叛。
比起琉辉和皓怀抱疑虑却为求达成目的而收敛带刺的棱角,从旁观的视角来给她算得上宽容的对待,他这样很有亲和力的这一点是事实。
会关切于情于理都无需他来弥补的受创缺口,为尚未发生的责骂带给她的不愉快而愧疚。
但也会没头没脑地惋惜她在他死后的归属,这种不该让他来操心的事。
「吶你杀了我,从我这里逃走,就不会是属于我的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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