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夜色如墨,晓星逐残月。映照着人间一场盛会,来自五湖四海的举子在此相聚。参加此次顺天府会试的数千名考生在龙门前挨个通过搜检,几乎都脱得只剩一身单薄寝衣,往日里读书人的风度全然无存。谢拾这几年虽然用功读书,强身健体却不曾落下,此时便显出了常年锻炼的好处。眼看前面几个通过搜检的考生已经被秋风冻成了狗,一个个手忙脚乱地套上衣裳,谢拾只是稍感凉意而已。他不慌不忙披上外衣,仔细检查了一遍考篮中的物事,确认不曾在搜检过程中意外遗失什么,该在的东西都在。当然,不该在的也没有。徐夫子的提醒谢拾一直放在心上,始终以有备无患的心态预防可能出现的盘外招。而今什么意外都没有,当然是最好不过。谢拾不知道的是,注视着他的身影没入龙门,贡院外也有几道身影无声无息离开。仿佛唯一的目的便是这一路的风平浪静。会试与乡试的规则大差不差,只有少许出入,有过乡试经验的谢拾算是驾轻就熟。他带着自备的试卷正卷与草纸各十一幅前往印卷官所在,印卷官确认其自备试卷用纸规范,且试卷首页书写的姓名、年甲、籍贯、二代,以及本经均符实,于是盖上印戳,如此谢拾才能入号开考。按照卷面上新鲜出炉的座号,谢拾一路找到考巷时,就见一排整齐而狭小的号舍前,是一排气势肃然的军卫。按照会试规定,每间号舍必有一名军卫全程看守,堪称为考生贴心的一对一“服务”。验看过试卷上的座号,把守在号舍前的军卫当即让开一条路,任由谢拾入内。此时子时已过,隐约听见贡院大门落锁之声。八月初八已逝,新的一日来临。离天明散题还有近二个时辰,谢拾一如乡试之时,先检查一遍狭小的号舍,第一步便是确认屋顶不漏风也不漏水。“既不是雨号也不是臭号,看来这回考运很是不错。”谢拾的嘴角顿时愉快上扬。上次乡试时,年仅十五的谢拾身体素质比之现在远有不及,收拾雨舍就费了不少功夫,而后又通过炉火和点心汲取能量一通cao作下来,就过去了至少两个时辰,没等多久便是天色大亮,只能开始做题。如此说来,他相当于一夜未睡。只是少年人精力旺盛,状态并未因此受影响而已。这一回谢拾不打算依旧如故。他要养足精神,以最好的状态迎接会试首场考题。主意已定,谢拾不再浪费时间,他从行囊中取出被褥铺好,准备一觉睡至天明。[宿主放心睡罢]临睡前,胖狸猫牌闹钟主动开口,[我一定准时把你叫醒]谢拾对自己多年养成的生物钟很有把握,不过多一重保障也是好的,他感叹一番胖狸猫的贴心“嗯嗯,那就拜托你了。”谢拾这一觉睡得很是安稳。他的作息一向规律,多年来稳定不变。而且或许是因为每日都在“梦中”学习的缘故,真正入睡后,他几乎从来不做梦。故而睡眠时间虽不长,其睡眠质量却颇佳。长夜无声,四下阒静。为数不少的考生都与谢拾一般考虑,选择趁此时机养足精神。只是他们大都只是小憩,不敢放松深眠,担心因此误了时辰。只有倒霉分到雨号、或是年久失修的旧号舍的考生,还在深夜里任劳任怨地收拾,寂静的考棚中便时不时传出凌乱的声响。不知哪间号舍里突然传出“咚”的一声仿佛烤炉被撞翻在地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道慌慌张张的惊呼“啊走水了”隔壁号舍里小憩的考生顿时被惊动,火烧眉毛一般跳起来“什么走水了”于是隔壁的隔壁,隔壁隔壁的隔壁仿佛瘟疫传播一般,“走水”两个字化作咒语,以起始点为中心,不断向两侧蔓延开去,听到咒语的考生一个个忙不迭要奔出号舍。纵然不曾看见蔓延的火光,也只当是离得尚远。小憩的考生纷纷被惊醒。骂声与叫嚷声混成一片。哪怕起初慌慌张张乱叫的家伙终于反应过来,欲哭无泪地解释只是噩梦失言,“一字咒语”却已在考棚中难以抑制地传开。巡绰武官当即敲锣“肃静肃静”响亮的声音顷刻间传遍考场四方。倘若是更低级别的科举考试,此刻多半已是考场大哗,考生慌乱之下群奔而出,说不得就会引发踩踏事故,造就一片乱象。而一连串的考官都很可能因此被问责。然而这是监考最严的会试。把守号舍的军卫如铁塔般堵在门前,一群文弱书生纵然着急,亦突破不了这道“关卡”。这反而为号舍中的考生争取到一段宝贵时间,让他们得以听见武官高声澄清真相。结果居然是某个心理压力过大的家伙梦见贡院走水,朦胧初醒时失声惊呼,触动了大家敏感的神经,事情才变成这样的吗“”重归寂静的考棚中飘满了问号。若非军卫虎视眈眈地盯着,考生们嘴里只怕已经喷出一串不礼貌的攻击性词汇。尽管扰乱考场秩序的罪魁祸首已经被重重叉了出去,却不妨碍众人心底的花式谩骂。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某些人心中阴暗揣测此人说不定自知无望进士,才如此丧心病狂地恶心所有人。受惊醒来的他们彻底睡不着了,只能靠着墙壁,一边默背四书,一边静待黎明。唯有一人依旧睡得香甜。那便是“有统万事足”的谢拾。倒不是他当真能做到完全屏蔽杂音,而是胖狸猫在事发第一时间便通过探测知晓了真相,瞬间恍然[原来是个乌龙啊]它果断替宿主屏蔽了外界干扰。于是,谢拾得以一觉睡到天明。只是他这般坦然高卧,呼呼大睡的姿态,不免令看守号舍的军卫眼神染上了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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