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远房表哥,叫史小群,快七十岁的人了。表哥自打上世纪的六六年到县食品站上班,直到退休再到如今,从没有离开过灶台,可以说是个地地道道的厨子。表哥他虽然做了多半辈子饭,但在他手里做的最多的就是大锅菜。从上班的第一天起,就是跟着师傅做大锅菜,再之后自个掌勺做大锅菜。可以说,他做的大锅菜很地道,不仅让人闻着香,吃起来更香。我妗子的丧葬事儿,就是由这位表哥掌灶。那次,我亲眼看到了表哥是如何做大锅菜的。当天,阴沉沉的,还时紧时慢地飘着小雪。灶台就垒在院子里。跟前的案板上堆放着做大锅菜的材料,有切成薄片的五花猪肉、切碎的大白菜;地上的一个大瓷盆里泡着煮烂糊的海带切成了条;旁边的一个铁筛子里放满了成小长方块儿的卤水豆腐切;另外还准备了成捆的红薯芡粉条、满盆儿的花生油、整袋儿的生面酱、外加葱花、花椒、茴香、蒜瓣和生姜片。表哥先将头号大铁锅放到灶火上,一个老汉蹲在地上,先抓了一把干草,把火点着了。接着放了芝麻秸,后又放了棉花柴进去。一阵浓烟冒过,火苗很快就从灶台前口和烟道里窜了出来。待锅里的水渍蒸发干,表哥就用拳头大小的勺子从油盆子里舀了三四勺,又随手抓了一把花椒茴香扔进去。不一会儿,锅里就有了“吱喳”声,紧接就闻到了馨香味。等花椒茴香炸到微微发黄时,便放葱花、蒜和生姜片了“嗤——”的一下,油锅上面就冒出一片青烟,很快葱花就翻的油面上,一股清香便四散飞来。接着,是用勺子从酱袋子里挖了三勺放到锅里,慢慢搅了几下,就把五花肉放进去了。肉进锅后“吱吱喳喳”声在锅里热闹了。这时,表哥从跟前的大铝盆里掂起一个比巴掌大些的长把小铁锹,双手紧握着使劲儿翻搅锅里的肉片。小铁锹一起一落,在锅底上发出“喳喳”的声响。锅里面则像一群麻雀飞落的一块金黄的谷田里,密密麻麻“唧唧咋咋”叫个不停。表哥挥舞着的小铁锹像是在驱赶,飞起来又落下。只不过是叫声一疏一密,却怎么也赶不走,只不过是叫声越来越低,也该是每一只小鸟嘴里都含满了稻粒。表哥的头发上挂满了小水珠,脸上淌着比平日更多的汗水,肩背上落了一层白花花的雪。这时,表哥才有了话:“花椒茴香在油锅里变成焦黄色就不要在炸了,这是刚好出味儿又都在油里面,过了,味儿就跑了只剩下黑壳儿;葱花要漂到油面上正好出来香味,火候也不能过,过了就成了干树叶子。”他说的这些,我鼻子就能感觉到。可纳闷一点的是,他为什么肉放的那么早?我看到别人有的是提前炒好酱,待肉快炒熟时再浇到肉上;也有的是待面酱炒合成疙瘩,用凉水或酱油化开后再放肉进去炒。表哥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大锅菜有肉才香,肉香是因为油多。我这样炒,是要让面酱将肉块的表面包裹住,不让肉出油。”表哥边说边炒,锅里的响声更大了。这时,雪花飘得更紧了。轻缈的柴火青烟,在雪花的空隙中缭绕;大锅里突突冒起的热气,饿狼扑食般的就把雪花吞下了。灶火的上方,倒升腾出一个不小的半圆形的无雪的空间。面酱的甜香味,一会儿比一会儿浓烈。香味,柴火烟气,细碎的雪花纷飞跳跃,使本来应该肃穆的场合,呈现出柔和的情景。本来,妗子已是快八十的人了,在村子里也算是喜丧了。“炒到后面,酱也炒好了,肉也熟透了。这样炒出的肉,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在伏天里,放个十天半月的,也不能坏。肉是贵东西儿,谁能就准备的恁可地(正好)?”这一手,该是表哥的与众不同了。肉炒到互相不再粘连,搅起来发利就熟透了。表哥掂起酱油“咕嘟咕嘟”抡着往肉上倒了半壶,又用铁勺子不停地翻。我问,底下已经炒了酱,咋还再搁酱油?他说,颜色差不多,可香的味道不同,面酱香味儿浓,酱油味儿清,谁是谁的香味儿,不能顶替的。刚说完,就又提过来开水,将开水倒进锅里“嚓——”的一声,一团团白色的水气从锅里升腾并扩散开来。在跟前,我也只能看到表哥的轮廓。只听他说要放白菜和海带了,接着便听到“噗噗”往开水锅里投放东西的声音。放完后,表哥用铁盖子盖住锅,火也不像先前加的那么旺。他说得熬上一阵子呢,豆腐和粉条得等菜熬好前半个小时放。早了,吃起来豆腐粉条就没筋骨了。等豆腐、粉条、盐都放进锅里,表哥用长把铁勺子在锅里来回搅了几遍。告诉我这就需要用慢火了,让各种菜互相津津味儿,等粉条软和透了大锅菜就算熬好了。他也大功告成似的,可以坐下来歇一歇了。他用的毛巾摔去长条凳子上的雪,喊我过来一起坐到上面。他从裤兜了掏出一盒皱巴巴的蓝钻石烟,他捏出来三支,要给我,我摇摇头说不抽的。他退回一支,把一支递给烧火的老汉,老汉从灶膛里拽出一根柴火,把两个人的烟给点上。只见表哥使劲抽上一口,接着鼻孔里便冒出两道烟柱。再用力吸一口便连着咳嗽了几下,脸都憋的通红。咳嗽完了,往垃圾上啐了口痰,缓过神儿来又问了我外边的一些事儿。问答之间,我倒闻着大锅菜的香味没有先前浓了,头低到锅前才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酱香味儿。表哥说,这就对了,香味都到了菜里面。两支烟抽完之后,表哥说菜能吃了,老汉站起身来,把烟头丢到灶火里,走到东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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