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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歹—(2)(2 / 10)

他把手里的毛巾往凳子上一丢,拍拍张歹肩膀。

“走吧买纸钱去吧。”

他们家是小县城,火葬文化还不太普及。因此张好是土葬。明天他们就要送张好的棺材上山。

送走了白天前来吊唁的人们,晚上其他帮忙的亲戚都休息了。除了请来的道士,就只剩曹秀萍她们母子二人坐在灵堂里。

铁盆里纸钱的火灰时大时小,她俩人围着火盆对坐。张歹隔着火光看母亲那张沧桑的脸。只一两个晚上,她头上忽然就生了好多白发,像一下子老了十多岁。

“张歹。”

母亲拿铁钳拨着没烧到的纸钱,忽然叫他。张歹同她的眼睛对上,发现她眼神里有着自己不懂的深意。

“你哥走前,有跟你说什么吗?”

“啊?”张歹脑子里一下想起了那个不该有的吻。面对母亲的询问,他只能心虚地避开眼神。

“我哥能跟我说什么?没有。”

曹秀萍看着他,橘红的火光把她凄苦的表情印的更加深刻。张歹不敢抬头,低头盯着火,又自顾自往里添了一把纸钱,没分散的黄纸把那点微小的火苗扑灭,他又慌里慌张地拿扇子扇火。

这一系列欲盖弥彰的动作都被妇人看在眼里。她坐直身体,疲惫地叹了一口气。

“张歹,妈现在就你一个儿子了。妈就希望你成家立业有个好生活。你成绩好不好现在都不重要了。你就给老娘好好儿上学,好好儿工作,工作稳定了找个好老婆结婚,给妈生个孙子还是孙女的。都随你。”

“妈你说啥呢……”张歹不适应他妈这种语重心长的叮嘱。在他们家里,这个角色大多都是张好在扮演。好像从很久以前,这个家里所有的事都是张好在操心。电费,水费,煤气费,所有属于这个家里的事,都是张好在办。

小时候,妈妈要出摊。张好上完学回来就给他做饭,洗衣服。稍微大点儿,就辅导他做作业。除了小学,张歹的所有家长会都是张好帮他参加的。比起哥哥,他更像是承担了父亲的角色。尽力弥补着那个空缺的位置。

可是这样一个举足轻重的角色,在死的时候,好像所有人都不为他伤心。就连张歹,也只是觉得有点伤心,一滴眼泪也掉不下来。

这不应该的。张歹心不在焉拨着火苗。

“妈。好奇怪啊。明明是我哥死了,我怎么哭不出来呢?”

他的母亲在听到这句话后露出了一个很奇怪的表情。张歹在很久以后才懂,那是一个失子之后的成年人,压抑的悲伤。可在这个当下,他只是问她,

“你说为啥咱们都不伤心呢?我哥那么好……”

他说着,却像是在说服自己。

“兴许觉得他太累了吧……”

这句话说完,他妈一言不发地站起身,离开了灵堂。只留他一个人对着他哥的遗照发着愣。

请来的道士说,发丧最好是一大早,八点之前,所有东西打点好了,喊人抬上山。

在商量抬棺的人选时,大舅点到张歹。张歹抬头,茫然地寻找着,直到大舅问他在找什么,他才反应过来,愣了一下,微微摇头。

刚刚那一瞬间,他下意识在找他哥。可他忘了,他哥现在已经躺棺材里了,他们要埋的就是他。大舅飞快分好任务,张歹走到新砍的木头旁边,伸手拍了两下,湿润的外壳沾湿了他的双手。他出神地看着,这是他第一次真真正正地意识到,张好死了。

不是玩笑,不是做梦,是正儿八经要埋进土里,以后都见不到的那种。

一股迟钝的悲痛袭上来,他下意识搓着掌心被树皮苔藓弄脏的地方,用力过猛到皮肤被搓红一片。不远处道士还在哼着不知名的经文,纸钱烧出的烟气从里面飘出来。他妈和自己的姊妹兄弟围坐着,为之后的事情做着准备。

每个人都没哭,又好像每个人都在哭。

张歹缓慢地眨眼,用力逼退那快要涌出的眼泪。

木匠彻底封棺之前,要喊家人再见上最后一面。

张歹坠着亲戚后面,准备再看他哥最后一眼。人太多挤的他些微踉跄,忽然身后有个人拉了他一把,他下意识就开口。

“没事儿哥我能站住。”

说完他就愣住了。身后的人大概没听见他的话,轻轻把他往前推。然后他看见了他哥,

溺死的人皮肤都是那种发青的死白。他哥大概是窒息死的,眉头死死皱着,表情只能用痛苦来形容。谈不上死不瞑目,但也没多快活。

“张好!”

从耳边炸开的是他妈一声尖锐的叫喊,她从厚重的棺材边缘伸手往里去够,想要再抱一抱她的儿子,想跟他再告个别。可控制不住的泪阻断了她的话。强装出来的坚强也在看到棺材里的人那一刻被击溃。她没有形象地嚎啕着,身边的人都在劝她。

“秀萍秀萍!张好已经走了!你别让他走的不安心。”

“别哭了妹儿,你还有张歹呢。你得打起精神啊,节哀啊节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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