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怎么会刚见面就要说出这样的话?
发觉怀中人的生机在一点点流逝,已经容不得他再想这许多,他赶紧脱去外衣披到法正身上。
但是来不及,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可能法正真的是只吊着一口气强撑着等待着他来,如今真的如愿,便了却夙愿,只深深地看着他,轻轻地依偎在他身上。
“不要……不要忘记我。”
一切都如同宿命般的,宿命让他在这个夜晚走入军帐,宿命让他必须要亲眼看着法正在他眼前逝去,而他从头到尾,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法挣脱,也什么都做不了。
紧握在他手中的手猝然垂落,那一刻如同宿命的判决,激碎了刘备心中最后一点柔软。
眼泪簌簌而下,刚才还能轻轻的与他说上几句话的人,如今躺在他怀里,只余一具轻飘飘的躯体,再也不会如当年荆州初见般直率美好地回应他的任何言语了。
这一刻在他脑海浮现的,是法孝直彼时前来荆州做客的殷殷笑容。
春日惊鸿,此生难忘。
无限的绝望、痛苦甚至恨意在瞬间就淹没了他,刘备绝望地大吼出声。
为什么?为什么命运对他要如此不公?若说除了曾经的诸葛亮以外,这世上还存在他动心的人,那便是孝直无疑,可为什么?偏偏上天要将孝直也夺去!
天不怜我!
在这个昏暗荒诞的场景里,他第一次尝到肝肠寸断的感觉。
他确是永不会忘记他的,他也永远不会忘掉曹贼的残暴可恨,还有他再也不愿提的——孔明,他很难想象要用恶毒形容他,今日之后,他再也不会为他再有一丝心软了。
一念之差,此一夕,便成永诀。
这一定是他此生最后一次心碎了。
见刘备在帐中抱着尸身哭得声泪俱下、痛断肝肠,曹操立在帐外心中竟有些莫名的快意。
再悲痛欲绝,也终究是要走向这种结局啊,莫不是人老了,他还真得比以前心软了些,竟然还让他们生离死别之际能见个面。
而他当年之所爱呢?天人永隔便是永隔,此去千秋,千秋再无卿,罢了,不提也罢。
明明看这刘备痛失爱人寻死觅活的样子,是多么快意的场面呢,曹操不再沉思,微微笑起来,转身便漫步回了中军大帐。
一种类似于大仇得报的兴奋之感逐渐笼罩了他,回到帐中,他便极为热情地将诸葛亮三下两下便带上了榻。
而今日的孔明仿佛能看出他的心思一样,格外的顺从,分外主动地迎合,让他从未如此在床笫上畅快无匹,如痴如醉。
夜里没人注意这帐中的声响,围猎归来的王公朝臣们无不在张灯结彩的庆祝中推杯换盏,畅饮海谈。
于是软媚的呻吟与慨然的叹息从大帐中真真切切地传来。
半晌,唯有一个仿佛丢了魂魄的身影遥遥在帐外浓重的深夜里久久伫立。
邯郸梦断,休道相思。
“刘备跑了。”
曹操周身散发如此深重的威胁,是诸葛亮很久没有见到过的。
而骤然听到这个消息,他心中竟出现了久违的如释重负,刘备真的安全逃离了!看来他几番试探后对那裁衣店家的信任,真的没有给错人。
“孔明当真是奇人,孤竟能被你骗这么久!”曹操语气极为愤恨,便几步上前来,将手中拿着的物事狠狠摔到诸葛亮身上。
是当日他试嫁衣那个腰封,邀曹操过来共赏来之前,他便将宫中打探到的每年惯例的秋猎地点与布控提前写于短小绢帛智商,塞到腰封两层的夹层之中,所幸早年漂泊无定之时学过几手针线,缝合处理完之后曹操也恰好赶到,再假借腰封宽大为由,将嫁衣送出宫去,由裁衣店家配合送出城。
诸葛亮特意叮嘱,禁中多哨探,若回信相约救人之时日,必不能报我,曹操秋猎防备松于往日,于第三日遣人乔装前来,与刘备单独约定即可。
如今曹操气成这个样子,可见刘备顺利脱身无疑,消息送到益州后,一切都如他料想中发展。
许久不见,经此大难,关张兄弟做事倒比之前靠谱多了。
“那还要多谢魏王告知了,亮自知我主吉人天相,真龙必不能久困于浅滩,一遇风雨,怎不会化形而去?”
诸葛亮并不慌张,眉眼灼灼,那双惯会含情的眼睛如今澄澈明亮,唇角竟带着些笑意,是曹操从没见过的意气模样。
是的,从未见过,这样明敏而沉静的目光,仿佛击碎了一张无形的面具,回答了曹操一年以来心中隐隐的疑问,他竟真的被这外表驯顺柔软的人骗了过去,他以为深宫的日子足够将孔明这块璞玉重新雕琢,如此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这人便真能与他安稳度日、共度余生。
可他竟错看了他,纵然曲意逢迎,纵然讨好他让他疏于防备,他也从来就不属于这里,断然做不了柔若无骨、困守孤城的宫妃。
孔明者,卧龙也,可运筹帷幄于弹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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