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车速减缓,王海转动方向盘,驱车掉头。 说得没错王海毫无预兆的一个动作瞬间打乱了车厢内压抑的氛围, 更猛烈的恐慌强势地冲进去,掺杂其中,顷刻间就占据了更多领地, 压抑就显得很是微不足道了。后座上的三个人睁大眼睛, 却没有人敢再开口说话。韩星焰尤其畏惧。这争端是她挑起的,造成如今这后果,最受影响的也是她。可她这时候就是说不出一句话,不管是道歉还是询问自己哪里有说错,她什么都说不出来。武萱萱沉默地攥着那个薄荷糖的盒子, 用大拇指不停拨弄它的盖子, 却始终没有彻底将它扣住。她表情迟疑, 像是在思索什么。因为在开车, 王海的目光没有在后视镜上停留太久,不能观察后面人的表情。辛易晴却是能够一直看着他。他表情紧绷着,神情说不上不耐烦, 但能看出来明显的烦闷与暴躁。视线一转, 刘范林悻悻地看着她们, 眸光隐隐透露着一个意思:你们惨了。不知何故, 辛易晴从他的表情里面看出来一种幸灾乐祸的味道, 还有一点等着看大戏的期待。辛易晴莫名因为自己这点想法毫无缘由地安心下来, 恐慌不再包围她,她也没有再感觉压抑。嘴里面那颗薄荷糖融化得已经缩小一半, 辛易晴把它嘎巴几下咬碎,咽下去。“王老师。”把糖咬碎时候的动作似乎有些太过急切了,她舌尖感到不太明显的痛, 一抽一抽地疼,辛易晴让自己忽略那感受, 轻声试探着问:“你生气的是我们不信任你们,还是因为我们说对了答案?”韩星焰不可思议地偏头去看她,嘴唇缓缓张开,想要阻止辛易晴再说话。武萱萱终于把薄荷糖的盖子扣上,车厢内响起一声清晰的“嗒”,她对着韩星焰轻轻摇头,竖起食指放在嘴唇边,让她不要说话。见王海迟迟不搭话,辛易晴也不气馁,偏开目光去看刘范林,态度很好很真诚地问:“刘主任,在你们心里,真的认为自己不是……他们那样的老师吗?”刘范林瞟她一眼,“你们不是有答案吗?”辛易晴笑着说:“我想听听您的答案。”她话音刚落,身旁的武萱萱就突然抓了一下她放在腿侧的手,随后很用力地往自己的方向带。与此同时,刘范林表情晦涩地笑了下。
辛易晴被武萱萱的动作带着,扭头看向她的方向。透过车窗,她看到高楼林立,不远处六个大字悬在上面——长烟市第一医院。辛易晴一瞬间想明白了。王海刚才的掉头,不是因为反悔,而是因为医院在路的这边,他们从反方向过来,只能驱车多走一段距离,然后掉头返回。只是刚才三人都没有注意窗外,于是在王海掉头前,她们没有一个人发现医院就在附近,只是很简单地、很单纯地,认为王海反悔、刘范林对此不置可否。辛易晴模糊地想起刘范林方才一闪而过的笑容,猛地把头转回去,他表情已经恢复如常。“想听我的答案。”刘范林停顿一瞬,平静地说:“我们的确是一样的。”车速再次减缓,片刻后驶入地下停车场,众人眼前光线倏得变暗,只能看到前方不知何时被打开用来照明的车灯发出的光亮。空旷的停车场安静无比,轮胎摩擦水泥地面的声音传进耳朵里。突然,王海鸣了三声笛。辛易晴心脏猛地一紧。一分钟后,王海把车停好,熄火,在模糊昏暗的环境下,声音里似乎是带着笑,“你们说得没错,如果你们先一步过去询问我们意见,想要征求我们同意……我们的确是不会同意。”顿了顿,他又很不甘心地笑了一声,不知是想要解释还是辩解,说:“但这也不能说是我们的原因,换成别的学校别的老师,也不会有哪个同意。”这一刻,辛易晴脑海里忽然闪过王海从前说过的话。“我十分希望我教给你们的是这样的价值观……永远不需要为了一时得失忐忑不安,畏惧不敢前。可现实不允许,你们必须知道,成绩下降就是不被允许的……”王海当初的那句话,是对着她们说的,内容也是围绕着他们。可现在想想,或许这句话换种理解,可能也是王海想对自己说的。模式化的教育下,他和刘范林必须服从践行的,是一种态度。可对于他们自己心里所想,可能又是另外一种态度。他们或许也希望自己的学生有情有义,敢想敢做,能够体会到更多的属于这个年纪的轰轰烈烈。可现实不允许,他们必须要求自己的学生把所有的一切都往后排,而把学习放在首位。除了学习之外,所有的一切在这些学生心里,都应该是不被重视的干扰因素。辛易晴记得高一下学期期末考试前一个星期,张鑫爷爷去世,想要请三天假。王海没有同意,和他这么说:“你一个小孩儿,回去了也没什么用,而且这是爷爷去世,说得不好听一点,其实只需要你爸妈他们那一代的人过去就足够了。你在下葬的那天下午回去送一下就行了。给你半天假,那天上午过来找我,我给你批假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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