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上眼睛,长出一口气,胸口仍是沉闷。林夙看出他脸色不对,问:“江公子,你还好么?”江悬摇摇头:“无妨。”顿了顿,抬眼看着林夙,低声道:“林先生,我有个不情之请。”林夙答:“你说。”“你能否,叫我名字,不叫我江公子?”沉默许久,林夙说:“问雪。”——是问雪,不是阿雪。江悬心口一紧,勉强露出笑容:“嗯。”“他是江凛。”谢烬回来时,江悬一个人站在门前,林夙已不在了。门外雪景雅致,有亭台错落、草木掩映,江悬静静站在那儿,身姿清雅疏冷,亦如画中之景,乃至谢烬一时不敢上前打扰。最后是江悬先看见谢烬,问:“你回来了。”“嗯。”谢烬走上前,“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儿?”“出来透透气。”“谭翀说今日林夙来过。”江悬点头:“是,我请他来坐了坐。”谢烬疑惑道:“不是昨日刚见过面么?”“昨日王爷在,有些话不方便说。”谢烬愈起了好奇:“你与他有什么话说?”江悬微微蹙起眉头,目光投向远处,过了一会儿,问:“岐川,你认识林夙这么久,不好奇他究竟是什么人么?”林夙……谢烬沉思片刻,道:“我查过他,什么都没查出来。他说自己出身江南商贾之家,我不大相信。”江悬唇角勾起一个浅淡的弧度,道:“你不信是对的,因为他根本不是出身江南商贾之家,也根本不叫林夙。”谢烬愣了愣神,一时没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他……”江悬转过头,看着谢烬的眼睛:“他是江凛。”——哪怕林夙不承认,哪怕江悬没有证据。江悬都斩钉截铁地相信,林夙是江凛。“……他是江凛?”谢烬回过神,因为倍感荒谬而嗤笑出声,“他怎么可能是江凛?!”江凛不仅把江悬一手带大,也是谢烬最倚仗和信赖的兄长,倘若林夙是江凛,他怎么可能认不出来?谢烬的诧异在江悬意料之中,他开口,语气平静而不容置否:“他是江凛。”谢烬摇头:“除非他亲口承认,否则我不会信。”“他不会承认。”
“倘若他是江凛,他为什么不与你相认?如今萧承邺大势已去,难道世上还有什么东西值得他忌惮么?阿雪,我知道你思念兄长,可林夙与江凛毫无相像之处,他不可能是江凛。”“岐川,你还记得江凛表字为何吗?”谢烬愣住,神情恍惚了一瞬:“表字……?”江悬一字一句道:“江凛,江灵抒。灵抒,林夙。这难道是巧合么?”“灵抒……”谢烬确实忘了江凛表字。江凛死的时候他才十几岁,此前一直跟着江悬叫江凛“兄长”、“哥哥”或“凛哥”,从未叫过江凛的字。江灵抒,林夙。莫非……?谢烬喃喃自语江凛的名字,仍旧不太相信:“单凭这个,你便能断定他是江凛么?”江悬摇头:“我没有证据。就算是这个,也称不上证据。”“阿雪……”谢烬皱眉,目光沉下来,“我知道你思念父亲和兄长,等你身体好一些,我陪你去看他们,好不好?”江悬抬眼看着谢烬,问:“你真的不相信我么?”“不是我不相信你,是江凛和林夙实在天差地别。江凛坦荡洒脱,林夙心机深沉、刻薄冷血,无论谁都不会相信他们两个是同一个人。”“你说他们天差地别,可曾想过,我如今也和从前大不相同了。”谢烬愣住,接着反应过来,磕磕巴巴解释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没关系。我只是想说,人是会变的,过去如何,不代表以后一直如何。你不信他是江凛也没关系,毕竟我确实拿不出证据。”江悬说完,对谢烬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你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罢。”“阿雪。”谢烬还想说什么,江悬已转身回到屋里,只留给他一道冷清的背影。难道林夙和江凛真的……谢烬站在原地,陷入沉思。林夙大约是幽鹿峡之变第二年出现在萧长勖身边的,那时谢烬接手玄羽军,正是焦头烂额之际,与萧长勖来往不多,自然不会注意到秦王府忽然多出来的一个小小谋士。待一切尘埃落定,谢烬渐渐对军中事务得心应手,开始有多余精力与萧长勖走动,那时林夙已在萧长勖身边安定下来,仿佛自己本来就是秦王府的人一样。谢烬那时没想太多,如今想来,萧长勖并非草率之人,怎会让一个认识不久的人留在自己身边?一见如故么?说不太通。但这也只能说明林夙或许与萧长勖有旧好,不能说明林夙是江凛。谢烬越想越没有头绪,想再问问江悬,一抬头已不见江悬身影了。江悬回到房中,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平静。虽然对谢烬说“你不信也没关系”,但谢烬真的不信,他还是不免低落。他坐下来,随手拿起一本书,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于是又起身到窗下,去照看自己的两盆兰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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