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他?又叮嘱丫鬟道?:“你们好?好?照顾夫人。”
“是。”
侍女们纷纷低下头?。
齐慕先握住谭云抓他?衣袖的手,将她轻轻放回锦被底下。他?自?己一抖衣袍,起身离开。
谭云说来也?是官宦之家出身。
她的父兄当年都是那种一贫如洗的清官,若非如此,岳父当年也?不会相中齐慕先这个从区区一个放牛郎爬上?来、除了学识和一身天真的正气什么都没有的穷小子,甚至在他?未中进士时,就决定将女儿嫁给他?。
谭云是个很典型的良家女子,识字、读过书,但不多?。她对?他?官场上?的事不太关心,也?不太听?得懂,一辈子大半时间都放在内宅上?,相夫教子,尽了世人看来一个妻子应尽的本分。
毕竟是年少夫妻,年轻的时候,两人有过许多?甜蜜的时光。
事到如今,齐慕先也?无意破坏她心中自?己的形象。
谭云这样的家教,对?官场复杂的地方不了解,却拥有远高于常人的道?德标准。她父兄都是那种亡国时会以殉国为荣的文人,谭云亦受其?影响,这么多?年,她都真情实感地相信齐慕先如同传闻中那样事事光明磊落、是个皇上?遇险会毫不犹豫舍身去救的英雄,并且真情实感地相信着,齐家这么大的家业是齐慕先忠君报国得到的报酬,是善有善报得来的善果。
要是让她知道?实情,她的病情说不定会更严重。
齐慕先退出屋子,环顾院子一圈,召来家仆,问:“正儿上?哪儿去了,这两天夜不归宿不说,今天连早朝都告假,陛下问他?的身体是否抱恙,我还得为他?解释。”
家仆面?露难色,委婉地道?:“少爷的行踪,我们也?不大清楚,想必是一时和朋友玩得兴起,这才晚归。”
齐慕先皱起眉头?。
在他?看来,齐宣正这两年逐渐有点不像样了。
人人都说齐慕先看重自?己新收的学生秦皓,但在齐慕先自?己看来,他?最偏袒的还是自?己的儿子齐宣正。
他?只不过是给了秦皓一个从六品的官职,但他?自?己的亲生儿子,现在已经是从四品秘书少监,先帝为显荣宠,还给了齐宣正一个观文殿学士的头?衔,可?谓风光无限。
若是聪明人,一看就知道?,齐宣正这个升官架势,将来很可?能是可?以接宰相的班的。
齐慕先也?确实有此意。
他?就这么一个儿子,不栽培他?,还栽培谁呢?
然而,齐宣正的表现,却不尽人意。
齐宣正升官速度如此之快,显然是不正常的。
为了让儿子这条路走得名正言顺,齐慕先在朝中朝外?、甚至舆论方面?都做了不少安排,以减少阻力。
要是齐宣正足够聪明,这种时候就应该表现出谦逊踏实的姿态,并且比其?他?人更加勤勉努力,以体现自?己配得上?这样的官职。
但是,齐宣正有了进士功名以后,不知是不是觉得苦尽甘来了,非但没有认真起来,反而开始松懈,有时甚至显得作威作福。
他?交了不少只会捧着他?的朋友,享受被众星拱月的感觉,花钱也?过于大手大脚。
齐慕先甚至隐约觉察到,齐宣正可?能会私下惩罚家仆,以至于齐家的仆人都非常怕齐宣正,哪怕是齐慕先问起来,他?们都不敢说实话,百般为齐宣正遮掩。
齐慕先对?齐宣正这种行为,相当不满意,也?不大看得惯。
但是齐宣正到了他?面?前,又一副听?话儿子的愧疚样子,而且毕竟是老来子,齐慕先也?不太舍得过于责怪他?,因此总是教训教训,事情就又过去了。
但无论如何,堂堂四品官,居然无事找借口不上?朝,还是过分了。
齐慕先命家仆去找齐宣正回来,自?己在院中转了两圈纾解情绪,想来想去,还是去了书房。
年轻天子不顶事,齐慕先亦不欲放权,他?这个宰相如今肩担重任,每天都有看不完的文书。每日去陪久病的妻子说说话,已经算是他?忙里偷闲的休闲时光。
只是今日,许是因为与?妻子聊了狸儿,又看到齐宣正不像样的行为,齐慕先着实有些心浮气躁,看了几卷文书就没有心思再读了。
他?捏了捏鼻梁,向后靠到椅背上?,叹了口气。
若是正儿不是他?现在唯一的孩子……
若是狸儿还在……
那么聪慧又懂事的狸儿,本该是他?的长?子……
只可?惜,过去的事无可?挽回,如今多?想无意……
齐慕先本想坐起来继续做事,但他?毕竟也?是个上?了年纪的人,往后一靠,居然被一阵困意席卷全身,一时睁不开眼睛。
半睡半醒之间,齐慕先开始做梦。
在梦中,他?回到二十几岁的年纪,年轻健康的妻子慢悠悠地缝着小孩的衣裳,院子里传来幼童欢腾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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