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往下看,乌黑的眸子静静地扫过街上每一张她能看清脸的面容。
如此居高临下,简直世间?万物都一览无余。
忽然,她眼神一动。
这对谢知秋来说是意料之中的事,但当计划真?的起作用时,她的声音仍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丝欣喜。
谢知秋指了指长街之上,轻声道:“来了。”
赵泽是皇宫中看到?将军府那不同寻常的“天灯”的。
他本来正在垂拱殿接见官员,户部尚书和吏部尚书当着?他的面吵得不可开?交,这两人一边吵还一边用眼角余光瞥他,多半是观察他的态度。
赵泽尽力听了两人吵架的内容,但说实话他当皇帝的天赋普通,听了半天还是一知半解,只好和稀泥。
正当他打了个哈欠,开?始对皇帝的身份感到?厌烦,脑海中忍不住开?始浮现梁城夜间?的灯会、茶馆里热闹的人声、戏台上有?趣的唱曲时,忽然,门口站岗的太监不自觉地“啊”了一声。
赵泽这个人耳朵贼尖,尤其?他这会儿心思?不在正事上。小太监这么一点响动,照理来说不会引起任何注意,但赵泽偏偏就听到?了。
他立即绕到?门口,欲与小太监勾肩搭背:“出?什么事了,说给朕听听?”
赵泽本没什么恶意,但小太监却自觉犯下殿前失仪的大错,当场惊恐跪地:“陛、陛下,是、是……”
小太监不知该不该说出?自己看到?的东西,如果?说出?来,是能让陛下息怒,还是让陛下觉得他在找借口、以至于进?一步动火?
小太监惊惧之下,半天做不出?决定,但他不时往远方天空瞥的眼神已经让赵泽觉察出?异样?。
“怎么,天上难道有?龙?”
赵泽一边随口打趣,一边往小太监视线的方向望去——
下一瞬,当他看到?那远方的天灯和白鹤船,赵泽整个人都亮了起来,双目放光,惊喜地脱口而出?道:“天啊,那是什么!”
两刻钟后,当朝天子毫不犹豫地赶走?找他评理的朝廷重?臣,派出?一队人,往那巨大天灯的方向去了。
不久,在圣旨的要求下,天灯的主人携带着?那盏“天灯”,入宫面圣。
“萧大人,请进?去吧。”
来到?垂拱殿外,小太监示意谢知秋入内。
谢知秋回以颔首,踏过门槛进?入殿中。
这是谢知秋第二次独自入宫面圣。
第一次,还是金鲤鱼那会儿,她去集市砍完所有?鲤鱼,捧着?烤鱼跪在宫门外求见天子。
而如今,虽说仍是她有?意谋划,但这回是皇帝主动召见她,而高高坐在龙椅上的,也换了新人。
谢知秋行礼,唤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殿中,一年轻男子头戴展角幞头,身穿朱色常服,背对谢知秋垂袖而立。
他听到?谢知秋的声音,竟“噗嗤”一笑?。
皇帝缓缓转过身来,说:“免礼平身。”
“谢圣上。”
这时,只听皇帝饶有?兴致地道:“萧寻初,你何不抬起头来,看看朕是谁。”
赵泽半个月前为了考察谢知秋,曾跟着?大理寺少卿祝维平去过大理寺,尽管当时他与谢知秋并未说几句话,但两人理应是见过面的。
谢知秋依言抬头,当她看清当朝天子的脸时,明显吃了一惊。
但她并未表现出?明显的慌乱,只是按部就班地打算跪下,冷静地道——
“臣竟不识天颜,前些日子失礼于圣上——”
“哈哈哈,不必。”
赵泽大笑?。
他微服私访,有?一定原因就是喜欢看不认识他的官员发?现他是皇帝时大为吃惊的表情,而谢知秋这样?的反应,无疑是令他满意的。
赵泽道:“朕之前在大理寺并未表明身份,就是不希望你们知道是朕以后,表现得过于拘谨。”
谢知秋不卑不亢,静立不言,像是还没有?完全?消化?的样?子。
事实上,谢知秋当时就猜到?了赵泽的实际身份,但她不可以表现得太平静,以至于坏了赵泽的兴致。同时另一方面,她也不能表现得太慌张谄媚,那就太普通、姿态放得太低了。
她打算成为赵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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