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淌成帘布, 在雷鸣雨声中, 掩盖了所有微不足道的动静,仿佛地为床,雨为被,他便可以躲在被窝里,肆无忌惮、嘶声裂肺的哭嚎!那夜雨下到翌日凌晨,他便哭到翌日凌晨。晨光依然,鸟鸣哨声。刘垠红肿着双眼爬到悬崖处,艰难起身跳了下去,醒来时他没死;他又纵跃深河,依旧没死,想必当着渔夫的面纵使再跳几次,渔夫都会倾尽所有救他几次。他向渔夫告别后,失魂落魄,灌铅似的双腿跌跌撞撞,偶遇路人拉着对方求死,吓得别人撒腿就跑。转眼到了深秋,霜夜冷雨。桥洞下立了一块破木板,有两个乞丐正躲在那一角取火御寒,烤着行乞得来的半烂番薯,身上裹着破旧棉袄,四处爬出棉花,也都变成黑黢黢的。桥洞的风口浪尖上蹲坐着一个蓬头垢面,邋遢的男人,他是刘垠。单薄破烂的衣角,在风中张狂拍打,冻得干裂的嘴唇发紫,他身体乏力的等死,眯眼的刘银以为死期将至。“噗通!”“诶,是什么掉进河里了?”烤火的男子伸长脖子傻乎乎望出去。“不好!像是个孩子落进河里了!”同伙视线正对河中央,看到一双纤细手指最后没入河里。“噗通!”话没说完,晃见黑影蹦进河中,溅起水花,刹那间也不见了人影,两人丢下柴火起身,到了岸边左右没看到动静。“邋遢男也跳下去了,这么冷的天,多半”两个乞丐各自抄手抱臂,光是看一眼就冷得直哆嗦。“这是救人还是寻死啊?哎呦我那个冷的啊。”傻乞丐怔怔地看着水花消失的地方。“哎呀,这年头什么死都见多了,走吧,怕是红薯该翻一翻了。”“哦对啊。”两个乞丐你一言我一语,深一脚浅一脚走进避风角落。“哗啦!”刘垠险些捞不着人,好在看到对方的手漂浮,将他托出水面抵上岸边,这一瞬,刘垠感觉到死亡即将临近,欲想任由河水将自己冲走,蓦然发现救起的人脸色煞白,毫无生气。那边乞丐烤着红薯,眼神有意无意朝这边瞄过来,红薯还没烤熟,瞧见有人奇迹般上了岸。到了最后,乞丐看傻了眼,火苗都燃到破烂的衣袖上,被烫着手才缓过神来,慌忙扑打灭火。另一个乞丐顺势看得呵呵傻笑,口水都流出来了,自己却一本正经说道。“呵呵真好玩,他们那是在干嘛了?躺着的那人好白哦。”傻乞丐问同伴。同伴抬眼一看,眯眼道:“那是在救人,瞧你那德行可千万别学,否则学会了遭揍。”乞丐拍灭了火苦拉着脸发泄,不是怕手被烫,他心疼他的破棉袄啊,过这冬还得全靠它。
刘垠憋足气俯身,正欲继续,躺着的少年缓上气,被呛出一口河水,他浑身湿透,冷得瑟缩颤抖不已。“咳咳。”密集的雨水打在身上,刘垠看到他醒来,撑起身随即冻得抽气,垂眸看到眼前白衣少年,被水泡得发白的手指遮掩发紫的嘴唇,望过来的眼神连瞳孔都在颤栗。刘垠唇角牵了牵,撇开脸不让他看,一直记得渔夫对他说过的话,他今日算替渔夫救的人。赎罪啊!“你还年轻,捡回一条命赶紧回家去。”“别、走我动不了”少年冷得牙齿磕绊,全身只会哆嗦。“嘿——年轻人!要不要过来烤烤火?”乞丐擦了嘴角口水,伸长脖子朝他们大喊。刘垠看过去,那火苗红得耀眼,窜起火焰燃得正旺,两人带起的河水将地上湿了一大片,少年淋在雨下,仿佛一条人鱼半躺在那动不了。像人鱼的少年太过白净,与之对比,刘垠感觉自己肮脏透顶,蹲身朝他伸出单臂。少年就盯着他的眼睛看,露出感激之色,抬手扶住了他的手臂。刘垠将人抱到火堆旁,两乞丐已经给他们腾了地,准备了两块大石头当凳子,坐上去冷上加冷。免不了接连哆嗦。“啊秋”少年坐上就打喷嚏流鼻涕,关节僵硬,抖动地掏出手帕也湿成一团。裹棉袄的乞丐用细木棍刨了一根烤熟的番薯。“来,吃了热和。”流口水的乞丐不流口水了,却望着少年傻乎乎地笑,少年颤抖的手接过滚烫的番薯,接连换了换手,他注视着刘垠,将番薯递给了他。他咬着唇,唇舌打颤:“大恩、不言谢,我叫、陈笙。”刘垠垂眸看着带着热气的番薯,打眼的却是握着番薯的手,过分的白皙导致他袖口手腕上的红痕,显而易见。刘垠没接番薯,却撩开他的衣袖,陈笙像惊弓之鸟,吓得番薯抖掉在地,刘垠强行抓过他手腕。手臂上青一块紫一块,还有鞭痕,刘垠眉心一跳,陈笙闪躲的眼神望着他三人的诧异目光,连忙遮掩起来。那像是一道道羞辱,火焰烘托,陈笙的脸色映出忍辱负重的红晕。“见笑了,身体差,时常、磕磕碰碰。”刘垠脸色铁青发紫,沉默寡言,拾起热和的番薯剥皮。裹破棉袄的乞丐又刨了一根过来,“年轻人,好的快,没事。”说完就拍着一旁同伙,“还傻笑干嘛了?你不吃我正好补补我这虚寒的身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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