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数日,沉闷的浓云遮蔽晴空,溽热欲雨。
但始终无雨落下,因而更加压抑。
内侍到府,带来闽地新贡的乌梅。公主喜果脯,交由膳房制成蜜饯,酸甜生津,正适合盛夏食欲不调之际佐餐。
“有劳皇兄记挂。”永定公主拂手,捧着皇帝“心意”的婢子们鱼贯出。她知萧皈今日遣人来不只是送份礼这么简单。
“不知皇兄有何指教?”
章平躬身:“瞧您说的,前些日子朝中事忙,陛下记挂公主和侍郎大人却不得空相见,因而想请崔侍郎明日进宫一叙。”
萧宝英故意道:“单召侍郎一人入宫,却送这些吃食来打发我,皇兄便是这样论骨肉亲疏的吗?”
“公主可错怪陛下了。”章平忙赔笑,照着萧皈的吩咐答,“陛下说了,过些日子等御花园的花儿都开好了,便接公主到宫中赏花,到时候……”章平近前几步,作势压低声音,“公主也好同那位见上一面。”
萧宝英神情一凛,“狗奴才,这是你能多嘴的吗?”
“奴才失言。”章平从容一跪,“奴才也只是替陛下传个话罢了。您心里顾虑什么,陛下都明白。如今陛下既已将人从天牢放了出来,必不会苛待了那位,还请公主宽心。”
萧宝英冷笑道:“好,你回去也替我回皇兄话,改日我一定进宫,亲自谢他的恩。”
宫中风云诡谲,新皇登基,旧臣最是难安。崔家在前朝掌兵,处境更为微妙。崔明夷与父亲崔茂避其争端,尚未来得及主动表明立场,想不到皇帝的旨意来得这样快。
萧皈于宣华阁设宴。
年轻的天子气定而坐,笑容有度,莫测高深。
如今上座之人已非昔日沉默寡言的太子,乃是一朝之君。
崔明夷行礼坐定,见对面还有一席空位,不知皇帝所为何意。
莫不是还请了父亲过来?
崔家从前是废帝一手提拔,论说亲疏,他尚且算是萧皈妹婿,但论立场,父亲是废帝近臣,又参与当年宫变,一向为陆太傅一党所排斥。此番传他二人一同觐见,不知有何说法。
崔明夷转过视线,正与萧皈四目相对,也许萧皈也看了他好一阵。
这僵局还得由他来打破:
“陛下召臣入宫不知所为何事?”
萧皈仍然意味深长地望着他。崔明夷略皱眉,不甚自在,索性直起身来与他对视。
“从前有关北地事宜,废帝皆是找你与崔将军商议。”萧皈终于开口,“万望你等不辞劳苦,助朕维护边关安宁。”
“臣定当尽心。”为臣之道罢了。
“好了,今日实是家宴,不谈君臣,侍郎不必拘礼,自斟自饮就好。”
崔明夷谢过恩,又瞥向那处空着的席位。
萧皈似乎猜出他所惑,道:
“爹爹很快就到。”
爹爹……?
崔明夷不确定地望了皇帝一眼,可观萧皈神情,并无异样,仿佛先前逼宫之人不是他。
更多的细节并不为人知晓,他只偶然听人只言片语,半真半假,描绘那夜惊心动魄的情景。
大事落定,废帝毒杀先帝弑兄夺位的消息传了个遍。萧玘被打入天牢,原以为成王败寇,他性命难保,后来不知怎地,萧皈竟将他接了出来,赐居玉璋宫……
“玉璋宫离这儿远些,难免耽搁了。”
接驾的车马遥遥而至。宣华阁前,驾车的侍卫启帘,婢子扶着人走下车来。
虽有人搀扶,萧玘亦是走得艰难,三步一晃。
先前被萧皈这么折腾,他带着一肚子精液浑浑噩噩地睡了一晚,到平照萧皈的吩咐在目可及处关注着,待崔明夷走远,便回去将刚才所见向圣上一五一十地禀报。
“抱着走的?”
果不其然,萧皈重提他着意渲染的段落。
“正是。”章平十分胜任天子近侍的角色,“实在罪该万死。”
萧皈淡笑:“侍郎有罪吗?你说说看罪在何处。”
“这……”
当然不能说是“夺人所好”。章平机警地想了想,“外面候着的车驾都是陛下派去的,侍郎擅作主张调遣,着实是大胆。”没有皇帝不在意他的权威。
萧皈没有说话,眼睛也不瞧别处。章平小心地察言观色,将绛红的葡萄酒注满皇帝杯中。
蒲萄四时芳醇,琉璃千钟旧宾。
萧皈小口抿着,一室安静得十分焦灼。
崔明夷自殿外及时地出现了。“及时”——不知是解谁的困。未等萧皈开口,他便自主地将事体经过讲明。
“爹爹无碍吧?”萧皈做出关切神情,“都怪朕不好,一时高兴失了分寸。”
“陛下可要回宫去看看?”
他想,这不怀好意的宴席总算要落场了,欲搪塞几句面上话便告退,萧皈却叫住他。
“今日天色已晚,侍郎且在宫中住一晚,明日再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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