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洮今日又和薛存志吵了一架。
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吵架了,但这回的情况格外特殊。
以前说是吵架,其实大多数时候,都是柏洮叉着腰,指着人的鼻子骂,而薛存志哪里敢吭声,只能耷拉个脑袋,闷闷地听完一遭,还要乖乖给柏洮端水盆洗脚,真是白瞎了八尺长的大个子,活像个小媳妇似的。
可今日不同,薛存志也不知哪儿来的熊心豹子胆,竟难得硬横了一回,挨完骂后,一大早拎着把柴刀就出了门,而后便没了踪影。眼看日头西斜,薛存志却连个人影都瞧不见,柏洮在灶上恨恨骂了他好几遭,身体却完全控制不住,就方才这一会儿子工夫,他就往门口转悠了好几趟,眼瞅着是担心极了。
最近村子里不大安生。就在前阵子,隔壁村庄被拐走了一个小孩,风声传到这边,吓得家家户户都把娃儿关在屋子里,生怕出事。
按理说,薛存志一个八尺高的青年壮汉,怎么也用不着担心被拐的,奈何他情况特殊,小时候发了场高烧之后,神智便停留在了八岁,还是会被拨浪鼓和麦芽糖哄骗的年纪。这样的他独身在外,柏洮实在没有办法不担心。
不过他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没出多久,薛存志就和村里年长的叔伯一块儿回来了,几人甚至还搬回来一头大野猪,瞧着小山似的,约莫得有两百斤。
“你真是有福气啊,小洮,”王婶艳羡地看向柏洮,“听说这头野猪是存志独自猎到的呢!”
当初大家都以为薛家的小子傻了、废了,一旦摊上,就得一辈子扯着个拖油瓶,谁能想到小傻子长大以后,不仅干活是一把好手,连打猎都这么在行?
要是早知道这样,也不会便宜柏洮这个外来的童养媳。
还是个男媳妇,啧。
“多亏了叔叔伯伯们帮忙才是,不然存志一个人,也搬不回来。”柏洮敛着微妙的得意,大方笑说,“料理完之后,我给叔叔婶婶家都送一条猪肉过去。”
实打实的好处吊在眼前,王婶脸上的笑意便凝实了许多。
村子不大,来来往往的就这么十几户人,是个小小的人情社会。猎到野猪称得上一桩大喜事,柏洮本打算趁此机会再和大家热络热络,然而薛存志忍不住了,一双满是稚气的眼睛直愣愣盯着他,“阿洮——”
“诶!”柏洮一下子变了脸,匆忙打断了薛存志的话,急得连借口也来不及想,随意敷衍大家几句,便拽着薛存志回到院子里。
“跟你说多少次了?在外人面前不要叫阿洮!要喊哥!”柏洮气急败坏,手指一下一下点着薛存志的胸,用力得指尖都泛白了。
薛存志却以为他在和自己玩,高兴地一把抓住他的手,“阿洮!”
“你——!”柏洮挣了下,没挣开,无奈地用另一只手扶了下额,心道自己不能和小孩子计较,“小兔崽子……算了!你方才喊我作甚?”
“阿洮!”薛存志闻言,眸光闪闪,满是期待,“我们晚上一起睡吧!”
柏洮只觉脑中“嗡”的一声,又是慌张,又是后怕。
好在他警觉,没叫薛存志当着全村的面把这话说出来。
“生得仪表堂堂,煞是唬人,怎偏就长了张歪嘴!”柏洮忍不住狠狠捏了一把他的脸,“你这话要是叫别人听了去,我今后就不用在村里做人了!”
薛存志神智幼弱,没办法理解他话里的复杂含义,只大致感觉到自己被拒绝了,登时便不高兴了,委屈道:“为什么不行?之前明明都是一起睡的!”
话是没错,可事情坏就坏在这里。
薛氏夫妇怜爱患了痴症的幼子,为了他的往后打算,很小便从人牙子那儿买了童养媳。然而夫妇俩到底心软,买来柏洮之后,实打实把他当亲儿子养,于是两个年纪相仿的孩子自幼便凑在一块,行走坐卧都不离,与其说是少年夫妻,不如说是少年兄弟。
直到薛老太弥留之际,才告诉柏洮,他其实是天生的双性人,因着这个缘故,他才会被亲生父母卖掉,也才被薛家人买来。
这消息来得突然,柏洮却没什么实感:他好些年来都拿自己当男人看,一心把薛存志当作需要照顾的弟弟,哪儿是几句话工夫就能扭过来的?
柏洮骨子里带一点奸滑,他当着薛老太的面指天作誓,说会好好做薛家儿媳,等把老人送走,很快就把满口承诺都抛到了脑后。
本来嘛,买他就是为了照顾薛存志,那么不管当相公照顾,还是当弟弟照顾,左右又没什么区别。
可天不从人愿,任凭柏洮如何将自己当作男人,天生的身体情状也是难以避免——前些日子,他突然来了月事。这如同当头一棒,让柏洮猛然意识到,自己和寻常男人的确是有所不同的。
那一遭之后,柏洮看薛存志的目光渐渐不对劲了,他没办法再和自己这个名义上的“丈夫”睡在一块儿,好在屋子里有两间房。
想到这里,柏洮叹了口气,义正辞严,“不行就是不行,和你讲好几次了,以后都得分房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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