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当时急疯了,报警也好,各种三教九流的手段也罢,都试过了,可当时监控还没普及,坐大巴也不需要身份证件,上了人就走,全国那么大,宛如大海捞针,完全不知道人去了哪里。就这么找了一天两天,老爷子越来越后悔自责,想着若不是自己那天要出去钓鱼,或许保姆就不会得逞,他的小孙子也不会失踪。每天连轴转的找孩子,又处在这么大的心理压力之下,老爷子没过多久就病倒了,后来虽然慢慢好转,整个人却一蹶不振了起来,再没有了往日的精气神。尤其是这些年,随着老爷子年纪上来了,各种病痛也都找上了门,再加上年纪越大越发悔恨,若不是还有个执念在支撑着他,只怕人早就……喻秋岚说着,也不由叹了一声。也许在一开始情急之下她的确有怨过父亲,可后来冷静下来,就明白那保姆早就存了坏心思。他们要上班,大儿子要上学,父亲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在孩子身边,总会有下手的时机的。要怪,只能怪那保姆,怪幕后主使。失去一个孩子已经足够让他们痛苦了,又怎么能忍受亲人之间再互相责怪呢?可偏偏父亲想不开,一直在折磨着自己,痛苦不堪……喻秋岚道:“你爷爷年纪大了,可能有些不太清醒,等会见了他,他说什么你就应什么,顺着他的意思来,好不好?”她顿了顿,又说:“爷爷要是问你这些年过得好不好,你就说……好,骗骗他,让他安安心,行吗?”沈听眠道:“你放心。”他虽然没见过爷爷,但能从家人的话中感受到对方对他的爱:“肯定让爷爷高高兴兴的。”喻秋岚看着他,心下软乎乎的。她想,孩子虽然没在她身边长大,但也长成了一个很好的人。他很好。疗养院环境优美,沈听眠却没心思细看,只是跟着家人们上了楼,在一处病房前推开了房门。病房里干净整洁,最中央摆着一张病床,隐隐可见被子起伏的弧度,可知里面有人。“爷爷。”沈津臣先唤了一声,病床上慢慢有了动静,一道苍老浑浊的声音缓缓响起:“……津臣来了啊。”那道声音有气无力的,慢慢问:“你今天来,是找到小乖了吗?”沈听眠刚出生的时候, 家里想了许多名字都不满意,索性就一直宝宝乖乖的叫着。后来即便是取了大名,家里人也都习惯这么叫,这就成了他的小名。老爷子每天在家里看着他, 见着小孙子一点一点慢慢长大, 每天乐呵呵的,小乖小乖叫个不停, 直到现在, 每每提起小孙子, 也都是这么称呼。沈听眠跟着青年上前, 抬眸望去,老人面容上满是沟壑,一双半睁的眸子,苍老含混,不甚清醒。老人似有所查,一双苍老的眸子慢慢抬起, 目光越过沈家众人, 落到沈听眠的身上。他看了他良久, 久到沈听眠忍不住眨了眨眼, 咽了口口水,老人才缓缓开口:“津臣……这是谁啊?”
他在问沈津臣,目光却是直直地落在沈听眠身上,分毫都没有偏移。沈听眠心下颤了颤,见沈津臣上前一步, 坐在床边的凳子上, 握着他的手,低声说道:“爷爷, 这是小乖啊。”老爷子似乎愣了一瞬,过了许久,才慢慢回眸看向沈津臣,声音是苍老的沙哑:“你说什么?”沈津臣冲他笑,又重复了一遍:“爷爷,这是小乖。”“这是咱们的小乖。”病房里寂静了良久,老爷子才有气无力地开口:“小乖?”他从嘶哑的喉间慢慢挤出这几个字,沈津臣握着他的手紧了紧:“是,是。”“您一直在想着的小乖,在这儿呢。”“我们把他找回来了。”老爷子目光怔怔地看了沈听眠良久,才转头看着沈文柏:“不是你们在骗我吧?”他问:“不是你们随便找了什么人来骗我的?”老爷子似乎糊涂了,似乎又很庆幸。沈听眠恍惚觉得他那一双眸子并没有完全被浑浊淹没,仍是当年那个一手打下沈家基业、让外人敬佩不已的沈家掌权人。喻秋岚眼眶微红,半蹲在床边:“不是在骗您,是真的,真的爸。真的是小乖!”她翻着随身背的包:“您看,您看——”她把之前做的亲子鉴定报告放到老爷子面前:“您看,鉴定结果9999,是咱们的小乖,真的是咱们的小乖!”老爷子似乎很是虚弱,闻言却还是强撑着支起了身子,对一旁的沈津臣道:“津臣,眼镜、我的眼镜……”沈津臣连忙把他的老花镜拿了出来,老爷子颤颤巍巍地戴上眼镜,抖着手,接过喻秋岚手里的报告,眯着眼,远远地看着,另一只手在报告单上面点了点。九十九……点九九——九十九点九九。老爷子神情恍惚了许久,那短短的几个数字看了不知多少遍,确认了多少遍,才喃喃开口:“九十九点九九……”他老了,却还没糊涂,自然明白这个数字意味着什么。他颤颤抬眸,攥着报告的手紧了又紧,才将视线落到了沈听眠身上:“小乖?”他声音飘忽,犹带着不敢相信,沈听眠心下一酸,忙上前一步:“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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