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事吗?”易知秋拉链都快拽烂了,他躬下腰,从侧面偷看娄牧之,不肯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细微变化。娄牧之揉了揉太阳穴,闭眼回想,他只记得周遭惊天动地的欢呼,但具体在闹腾什么,他实在想不起来:“不记得了。”这是真话。不上不下一口气终于咽下去了,易知秋心道:“醉得好,幸亏他不记事,免得尴尬。”暗自庆幸后,又觉得有点遗憾,就像揣着一个小秘密,比猫爪子还挠心。易知秋舔了下嘴角,视线不由自主被娄牧之过于漂亮的薄唇牵走,他开始神游太虚,脑中爆发了一场异常思想斗争。天使和恶魔仿佛同时占据了他的思想,一会儿说:“你们青梅竹马,是知己好友,你怎么能对他产生非分之想?”一会儿又说:“兄弟怎么了,谁规定兄弟不能亲嘴。”易知秋心中一团乱麻,手心都出汗了。娄牧之耳朵一动:“什么声音?”这句话犹如钟鸣,拽回易知秋的神思,他一下就慌了,难不成娄牧之会读心术?听见了他的心里话?他慌张地摸了摸鼻子:“哪有声音,你听错了。”“对面有人骂人,”娄牧之冲对面马路仰下巴。停车场太过寂静,一丁点响动也会被暗夜放大无数倍,那是急促迸溅的脚步和喘息声,前方道路上不知从哪窜出两个黑影,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向前跑,紧跟着冒出四五个小混混,手里拎着木棍,骂骂咧咧朝那黑影追过去。易知秋“啧”了声,忍不住吐槽:“大晚上的演古惑仔啊。”领头的是个小矮子,一头黄毛在夜里格外扎眼,娄牧之仰首张望:“那个人好眼熟,好像在哪见过。”冲在最前面那个像大型侏儒,跑步的姿势犹如八角螃蟹,电光火石间,两人都想了起来,同时开口。“郝大通!”“郝大头!”鉴于郝大通之前劣迹斑斑,追在他pi股后面的那帮混子气势像要吃人,唯恐闹出人命,他们悄悄跟了上去。老旧小区,白色墙体大片大片脱落,蜘蛛网结得到处都是,小区背后有一条蜿蜒小路,遍布青苔,腥燥潮湿的气息在幽暗中飘散,这里是路尽头,四周都是围墙。郝大通为首,三四个狗腿子将两团黑影逼进无人角落。他们朝那两人身上啐痰,抡起棍子,上赶着招呼:“死基佬,妈的变态,恶心死了。”“咱们离远点打,谁知道有没有艾滋。”
被打的那两人拼命用身体护住对方,一个只会说“对不起”,一个张大嘴巴,咿咿呀呀说不出话。“怕了,怕就喊救命啊,看看有谁会来救你们。”每说一句话,就有更沉重的闷棍声响起,恶意辱骂和拳打脚踢在阴暗一隅上演,混混们打累了也打尽兴了,才丢掉棍子直起身来,一人点了一根烟。郝大通用手指向后梳头发:“今儿菜场生意还不错嘛,钱呢,交出来。”一个中年男人双膝跪地,他样子瘦瘦高高,衣服脏兮兮的,脚穿一双黑胶鞋,满身农药味,他边磕头边朝他们比手势,嘴里发出无意义的音节,是个哑巴。另一个身材壮实,穿着棉服,裤子破破烂烂的,他跪在地上,对那群人磕头,脑袋磕破了,泊泊流出鲜血。“菜市场是我们的地盘,想在那混,就乖乖把保护费缴了,”一个虎头虎脑的混混蹲下身,用手背拍着那男人的脸:“没听见我们通哥发话吗?聋子啊?”话音还没落,附和声起:“虎子你忘了,这人真是聋子。”“又聋又哑,还是同性恋,真不知道活着干什么。”一阵恶意尖笑,刺得耳膜生疼。“喂,”郝大通一脚踹在哑巴胸口:“告诉你姘头,把钱交出来,不然有你们好看的。”那一脚来得结实,哑巴疼得直喘气,聋子无措地摸他的脸:“杜若、别怕、我护你。”这两人举止亲密,混混们看马戏一样,脸上带着好奇和猥琐。哑巴手忙脚乱地对聋子打手语,聋子看懂了,他浑身哆嗦着,解开棉服,在口袋内侧掏了半天,摸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塑料袋,里面装着220块钱,五张20块,十张10块,四张5块。聋子颤巍巍塞进郝大通手里,口齿不清的说:“全、全部了。”郝大通数了数稀少的票子,啧啧地摇着脑袋:“200块就想打发我们?门都没有,其他的呢?”“没,没了,”聋子跪着解释:“真的。”郝大通对着前额的碎发吹了口气,他猛地扯过哑巴的手,把那猩红的烟头对准他掌心:“我可没什么耐心,数三声,要是不给,老子废了他这双手。“不,不要打他,打、打我。”聋子踉跄着爬过来,要给这群人磕头,爬到半路,被虎子一脚踹开。郝大通一字一顿报数:“一、二、”“三!”这一句喊得太嘹亮,掷地有声,震得混混们齐刷刷转头。易知秋和娄牧之出现在浑天黑暗的巷子里,影子无声的从地面上延伸出去,蛰伏的姿势像蓄势待发的狼虎。“我当哪来的狗在乱吠?”易知秋捏着双手活动筋骨:“又他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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