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的建筑老旧,灰白的墙壁开裂,裂纹蜿蜒向上,大片大片掉落的油漆露出底下红色的砖块,周边长了焦黄色的青苔,一路攀撵到脏兮兮的玻璃窗。灰蒙发白的窗户,年久失修的老派建筑,斑驳的墙壁,无一不散发着一种腐朽的气息,每一块砖瓦,每一节构造都跟娄牧之的梦境一模一样。进了探视室,程舟单独跟易知秋交谈,大约是告诉他上庭的时候哪些话能说能些不能说,半个小时候后,他走了出去。探视刑事嫌疑人的手续十分麻烦,今天有律师在场,警察才允许他们进来。娄牧之站在门外,焦急地等了很久,才看见程舟走出去,他就迫不及待往室内跑。抬脚迈过门槛,心跳剧烈加快,却走得缓慢,每一步都像踩在了他的心坎上,他深深爱着的人,坐在玻璃窗后面。一步之遥。易知秋抬起脑袋,穿越一片透明,朝他望过来。走近了,娄牧之才看清楚易知秋的脸,他带着明显的倦意,眼珠遍布红血丝,嘴边冒出不少隐隐的青色印子。娄牧之抬掌,拍了两下玻璃,他想喊易知秋,却发不出音节。易知秋头发凌乱,穿着囚服,袖口脱线了,脏得看不出颜色。不想在娄牧之面前掉眼泪,易知秋极力掐住大腿根,掐紫了,用另一只手指了指娄牧之面前的电话。娄牧之额头抵住那扇脏兮兮的玻璃窗,面容痛苦。一旁的年轻警察走过来,敲了敲玻璃:“坐下,拿起电话说。”易知秋抬手摸到玻璃,隔着那道冰冷,仿佛在轻抚娄牧之的发心,他拿起电话:“小木头,坐下,坐下说。”娄牧之手指颤抖地拿过电话,他觉得嗓子里全是刀片,一张口就会呕出血来,他试着喊了声。“易知秋”易知秋面上维持着神色,眼眶却红了,他靠过去,贪婪地看着他,指着自己的喉结,问他:“嗓子怎么这么哑?感冒还没好?”娄牧之把头磕在玻璃上,吸了好几口气,暂且压住胸腔里密密麻麻的疼,才敢对上他的眼睛:“好了。”易知秋望着他,眼神缱绻:“入秋天气就转凉了,你多穿点衣服。”“好。”“还有你那嗓子,记得喝点降火茶。”“好。”“还有”“易知秋,”娄牧之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什么?”娄牧之看着他,眼底一片通红,却没有眼泪,看了很久很久,才说:“你该刮胡子了。”易知秋手摸下巴,摸到了一片坚硬的触感,他扬起脸庞:“其实我留胡子也很帅吧。”娄牧之点头,说:“很帅。”“是吧,”易知秋说:“我也觉得我很帅。”易知秋笑了,他真是好看,臭屁样子好看,笑的样子更好看。
看着他,娄牧之好想一拳打破这扇玻璃,拽过易知秋的手腕,带他远走高飞,带他亡命天涯,他有好多话想告诉他,他想抱一抱他。可是他做不到。易知秋吸了吸鼻子,问他:“我爸身体还好么?”易宴病得厉害,但娄牧之不敢让他知道,哑着嗓子说:“他很好,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的。”“那就好,”易知秋使劲抿嘴唇,红着眼睛,笑着说。娄牧之说:“我给你带了点衣服,一会儿拿给你。”易知秋说:“好。”“还有牙膏,樱桃味的。”“好。”娄牧之又说:“还有一些零食。”“什么零食?”“有小熊饼干,qq糖,养乐多,果冻,”说到这里,娄牧之想起来什么,突然抱歉地说:“对不起,我忘记买可乐了”易知秋红着眼眶笑骂了一句:“对不起什么,傻不傻。”又说:“这里不让送零食。”“没事,”娄牧之缓声说:“过几天就能回家了,我留着,等你回来吃。”眼泪几乎要涌出眼眶,易知秋偏过头,胡乱抹了一把脸,转回来说好。两人面对面,隔着一扇玻璃窗,食指与食指相碰,明明挨得这样近,却又离得那样远。夕阳余晖透过门窗投进来,照得易知秋一脸惨白。苍穹满是晚霞,红得像血。回忆的轴在脑海里转了一圈,转出一帧帧光晕变幻的画面,在他们租下的小公寓,要走的头一天,晚霞也如此刻般嫣红。明明一切都很好不是么?明明美好的未来就在不远处,只要伸一伸手就能捉到。为什么才过了十多天,世界就变成了另一个模样?娄牧之拼命学习,拼命忘记过往,拼命爬出悬崖,那些好不容易才在他眼里闪烁起来的微光却再一次黯淡下去。不对,不是黯淡。是湮灭。没有声音,悄然湮灭。警察过来敲了敲玻璃,提醒道:“到时间了。”跟着就要拿过易知秋的电话,玻璃窗外的娄牧之突然大声叫起来:“别挂,我还有话,我还有很多话,不要挂。”“易知秋。”“我有好多好多话想告诉你。”警察背过身去抹掉眼角那点泪,强制性挂断了易知秋的电话,架起他的胳膊,要带他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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