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的样子松了一口气,找借口道天太热了。心静自然凉对他不管用。龙文章也挠着后脑勺附和,嗯,实在是太热,你看我蒲扇都没撒手,给大少爷扇着扇着就睡着了。
慎卿没有细究,不见外地坐在床边诉说国文老师太过古板严苛,动不动就要用板子打人手心。那个老师虞啸卿也是领教过的,是私塾里教过他后来被人请去学堂的大儒。学识渊博是真,古板掉书袋也是真。自己还拿砚台砸过人家脑袋,所以他对虞家这两个小子都没什么好印象,连累了无辜的慎卿。虞啸卿只好安抚弟弟,这学期过去就好了,大不了换个班级和学校。慎卿又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不满的话,最后还是龙文章提议去游水,他才暂时忘记了这一不快。
三个人龙文章最会水,在河里来回穿梭真有点浪里白条的能耐。虞啸卿为照顾弟弟在浅滩处玩耍,摸些小鱼小虾小螃蟹。龙文章一会儿游过来一趟偷袭,偷偷在人身后冒出来,泼得两人像是在水鬼手下死里逃生一样,没有一处不湿透,然后又游到河中央扮鬼脸。慎卿玩得兴起不顾自己的能耐就要下深水,被虞啸卿一把拉住,在耳边悄声说穷寇莫追,你看我怎么整治他。
说完装作扫兴动气的模样,领着慎卿要回岸上。龙文章一看求爷爷告奶奶让他们留下,没几下就游了过来赔罪。刚在水里站起来的时候被虞啸卿一个反扑,长手勒住了前胸扼在怀里。慎卿得意地掀起水花往他身上招呼。龙文章大呼上当,但被少爷搂着反而不想挣扎,就这样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后,三个人去树荫下晾晒风干。龙文章摇晃起脑袋跟狗甩水一样,激起被水滴打到的兄弟俩一阵抱怨。
虞啸卿躺在两人中间,慎卿已经玩累了,闭上眼打盹。龙文章偷偷扣少爷的手心。掌心传来一阵阵瘙痒的感觉。虞啸卿抓住了他的指尖,反而闹得一向厚脸皮的人脸红。龙文章想收回手,却被向上抓住了手腕。虞啸卿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两人就这么静静地躺在树下被风吹过。
时局动荡,两党分分合合,虞父不失机敏地抓住了机会扶摇直上。合作破裂后的清剿成了他最好的垫脚石,后来人们介绍虞家这一系军队,简要明了地说以扫红起家立身。虞父言谈中处处要儿子谨记这一点。
日本人再三侵扰,虞啸卿不愿再守在书桌旁做个无用的学生。年轻人要历练,但也不能真的从排头兵炮灰做起,于是虞啸卿被送去军校,出来就有了连长的职务。虞啸卿想带龙文章同行,虞父告诉他龙文章自他走后无心服侍,言行丢了规矩,本打算给钱打发他回老家。临行前问他是否愿意前去前线帮衬少爷时,他贪生怕死,拿了钱就走了。
虞啸卿心头一震,回想起龙文章的确有时不分上下尊卑,不讲规矩,但还不至于犯什么大错。他也不信龙文章会这么丢下他。心里存疑还想多问。虞父已经背着手走了,冷淡到鄙夷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他对龙文章的态度。他心里一凛,不敢多问。
转眼几年过去,虞啸卿羽翼渐丰,不甘心再待在父亲的庇佑下,自己拉着重组的川军团赴缅。哪怕有善于逢迎的唐叔帮助,内部的权力倾轧,上峰的为难阻碍,英美军态度的傲慢无礼,其中的憋闷不得志无人诉说。每当这时,他就想起那个不辞而别的人。
那人曾许诺,愿意一直跟着自己。现在想来都是少年人情到深处的一时之词,当不得真。自出了湖南就没机会再回家乡,更别提打听他的下落,不知他在半个沦陷的中国能否坐得住。焦虑时更是想这样贪生怕死,苟且偷安的人不如去了阴司才好。
谁知道在怒江隔江望去的时候,正是他光荣死去的好时机。虞啸卿压下惊骇,望远镜里灰黑的一张脸何其熟悉,和在灶膛里抹了满脸草木灰烬挂着思亲眼泪的那个小孩重叠起来。他呆愣那一会儿,何书光还在等他回话。他摒弃了繁琐的思绪,请他们慷慨赴死。此乃军人天职,不容徇私。何书光的旗语刚打出去。他隔着遥远的距离凝视那个视野里的小人,补充道,啸卿随后就到。
序章
鹅毛般的雪飘落而下,在常绿的松柏树冠上积起一个白色的鼓包,沉甸甸的几欲下坠。蜡质的松针针尖锐利,不遑多让,却也被压得低了头。松柏最后不堪重负地折弯了枝干,那压顶之雪坠了下来,正巧砸在树下躺着的人脸上,瞬间浸染成猩红的颜色。
雪层下的眼睛突然睁了开来。一个人惊坐而起。庭院寂寥无声,只有落雪的簌簌声响。苍茫无暇的雪被上,处处绽放着血色梅花,妖异诡谲。他扶着树干起身,一只手捂着伤口,佝偻着身姿前行。
这年他十七岁,在尸体堆里扒出一个比他小的孩子,那是他的少主人。他的少主人这年十一岁,奄奄一息趴在他的肩头,出气比进气多。他把没有意识的人往上颠一颠,阻止人从背上滑落。长阶染血,他踩着血脚印在白茫茫大地上走出一条路,嘴里念叨,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追击的人如同壁虎的断尾,切断了再长出新的。虞啸卿指腹下的尾巴脱离了本体还在活蹦乱跳,他捏起来给龙文章看。龙文章笑嘻嘻的,折起双臂,把剑夹在其中然后抽出,血污就在衣袖上擦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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