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咧开嘴角,笑容越来越大,尽显癫狂的本色。他的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在半空中扭转了方向,他重新踏上圆台,以手为刃,要把那面具碾碎。一把折扇点在他的手腕,看似轻若浮毛,实则重如千钧。薛瀚的笑已经沾了不少霜雪冷意。“二公子,到此为止吧。”在如此激烈的背景音下,唱楼官还能当作无事发生,踱步来到香炉前面。燃到底儿的残香最后冒出一缕青烟。唱楼官扬声歌道:“香尽——” 回山横公鱼脂最后以历史最高价被薛掌柜拿下。在返程的马车上,从千灯楼带回的宝蓝缎面锦盒于二人面前敞开,中间是莹润的万金鱼脂。陶眠端详了一会儿。“这么小块不起眼的东西,差点搭进去本仙人的一个铺子。”薛瀚在他对面慢条斯理地煮茶。“知足吧,你人没有被搭进去,只能说是万幸。沈泊舟不会善罢甘休。”“为何?就因为我抢了他要的东西?”“他对鱼脂没兴趣,他真正感兴趣的是你的身份,”薛瀚顿了顿,“在撞灯时,他有无对你讲了什么怪话?”陶眠认真回想,思来想去,算得上不对劲的,也就是他拆穿自己仙人身份的那几句交谈。“他认出我是人仙。”“哦?”薛瀚的剑眉轻抬,似是纳罕。被返魂狠狠折磨了三日的小陶仙人,按理来说不会被任何魔怪察觉出属于仙的气息,这方面薛瀚有自信,他用的香是最正宗的。除非沈泊舟借由别的法子发现了他的伪装。“难道是因为你这个人长得就仙模仙样?”“……什么叫仙模仙样,”陶眠心中同样疑惑,但他暂时按捺住了,“不论如何这次算糊弄过去,但愿以后不再见到他。”“你这样讲,说不定明天就重逢。”“可别,”陶眠的每一根头发丝都写着抗拒,但与此同时他又想起另外一件事,“说起来,薛瀚,你竟然会武?”薛瀚挡住沈泊舟的那一记,陶眠真切地看在眼中。他不是什么懵懂新手,那一扇的威压,他一眼便能估量出来。薛瀚在外面从来都是温文尔雅的商人形象,在陶眠的记忆中,也没有任何关于他修炼过哪门功法的痕迹。话题绕回自己身上,薛掌柜的身子松懈,斜倚着软垫。“出门在外么,总有砸钱也解决不了的事情。”他的手指一下下顺着扇子的流苏,微笑。“……”“你看起来很惊讶。”“我没有,我的脸就长这样。”“是不是没想过从未被收入到你门下的我,居然还会三拳两脚?”“进我桃花山有什么好的,只能跟着我一起受穷。”“你嘴上这么说,”薛瀚叹气,“但你心里从不这么认为。桃花山才是你的福地,你永远牵绊于此。我算是想明白了。你的徒弟都是过客,只有山永远在。”很多年间薛瀚都被一个问题困扰,就是陶眠当初为何决定救他,却不肯带他回桃花山。当时的小陶仙人虽然清贫,但好歹是活了一千来岁的仙,解决两个孩子的温饱不成问题。桃花山地广物丰,给他留一副碗筷一张床就好,或者床也可以舍掉。他要得并不多。在薛府的日子远比那偏僻的桃花山更加富足滋润,养父母待他又细致体贴。曾经的薛瀚一度劝自己别再念念不舍。那小破山有什么好奢望的呢?没有玉盘珍馐,没有名茶佳酿,自然更不会有稀罕的古董名器供他赏玩。……别说找个伺候的人了,真实情况极有可能是他伺候着懒惰的陶眠。这样的自我宽慰起过一段时间的作用,薛瀚以为自己行了,桃花山自此与他无关。但某日少年的他在庭院穿梭。第一片落叶飘零昭告着秋的降临时,他在心里想,他还是向往那山。许多事情随着时间的流逝才有诉之于口的勇气,陶眠的大弟子顾园去世之后又二十年,薛瀚才状似不经意地和他谈起此事。细数那时的年纪,他尚且算得上年轻。换作现在的薛掌柜无所顾忌,把人绑起来逼他招供这种事都有发生的可能。但彼时的薛瀚只能把萦绕在多年的执念当作一个玩笑讲出。海棠花落,酒带香尘。陶眠和薛瀚坐在庭前对酌,一壶西凤酒,两只白玉盏。陶眠微微醺然,上身斜压在漆红的栏杆,手指指尖掐了一朵粉底儿雪尖的海棠,连眨眼的频率都变缓了。薛瀚的掌心托着酒盏,故意把视线绕开他,怕自己开不了口。
他笑言道,你看桃花山人杰地灵,养十个小孩都算不得事。当初你怎么只救下澡盆里的顾园,对于墙角要饭的我就送到别人之手呢。陶眠“嗯”了一声,像无意义的呓语。晚风一卷,数十朵海棠又缱绻地飘落。薛瀚以为自己等不到答案了。这时陶眠却缓缓开口。“薛瀚……我常常言说……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各人有各人的修行。就像顾园会成为我的弟子,而你被薛家夫妇收养。”薛瀚期待半晌,结果等来一句废话。他举盏的手都有稍许停滞。算了。他当陶眠是醉了,不省人事。现在问他是谁都未必能说得上来,何况这么复杂高深的问题。但陶眠又有下文。他转着指尖的落花,思绪飘到天际。他说做我陶眠的弟子有什么好的呢,命途多舛,颠沛流离。仙人的心是肉做的,仙人也会伤感悲戚、胡思乱想。偶尔仙人就在想,到底是因为徒弟命苦找上了他,还是遇到他才变得苦。如果没有传授他们通天的本事,本本分分做个平庸的人,是否能够度过长足的一生。想来小陶仙人那时候也不过是一千岁刚出头的小仙,被这些杂思裹挟也是正常,顾园又是他的第一个弟子,他的死给他带来绵延许多年的伤痛。不得不说陆远笛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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