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眠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等他回身的时候,手里早就多了件厚披风。仿佛成了他的固定习惯,随身为徒弟带着,就知道对方肯定穿得薄。荣筝任由师父帮自己把披风披好,颈间的带子系好,脸颊被毛茸茸的领子托着,弯起唇。披风颜色素雅,但荣筝的脸色要苍白得更多。五弟子是火属性,年轻时,活泼热烈,也的确像一团灵动的火焰。她在山上从来没掩饰过自己的话痨本性,从入山 不能受欺负元日比陶眠预想得更适应新生活。陶眠想为小孩做点什么,还几次三番地叮嘱,不要怕花钱。但元日每次都婉拒。“陶师父,我年纪小,过得简朴些、吃点苦,也没什么。”“你吃什么苦,”陶眠眉毛一竖,“没必要的苦咱不吃。你放心,陶师父砸锅卖铁让小花干回老本行,也不会苦了你!”此刻躺在榻上小憩的荣筝:……“小陶,你要是嫌我死得慢,不用这么委婉地说。”陶眠当没听见。“安心,你荣姨年轻时候存了点小金库,等我把它翻出来……”“你怎么样?”荣筝已经坐起来。“我就,再把它放回去。”“……”怂得不要更快。陶眠的想法很纯粹。学习的苦足够小孩吃了。其他的,若是能叫他自在些,花点钱也没什么。在用钱能解决的地方,就不要用毅力。话说回来——如果所有问题都能用钱来解决,那陶眠现在无比快乐。
关于花销这件事,陶眠犟不过元日,只能一切都依他的。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他干涉不得。荣筝也劝他别瞎cao心。陶眠其实曾偷偷跟着离山的马车,和元日一起到私塾。“你该不会是趴在马车车顶吧?”荣筝直白地问,陶眠不语,等于默认。那日尾随之行,陶眠跟着元日上了一天的课。学堂里教的都是死知识,小不点们跟着先生,摇头晃脑地诵经读典。不解其意,但重在参与。元日坐在中间位置,不在前,也不在后,和他的性格很贴,是他能做出的选择。他绷着小脸,眼睛紧盯着每一个读过的字。跟周围小童催眠似的读法不同,元日在思考。陶眠曲腿坐在屋檐,不用掀开瓦片,也能看见里面的场景。他盯着小元日的黑脑瓜,怀中一包五香豆,一颗接一颗丢进口中,屋顶净是咔嚓咔嚓声。好在他还要点脸,知道给自己开个隔音的结界。私塾的教书先生,是名震一方的大儒。岁数不小了,有学问,但个别之处也犯迂腐的毛病。陶眠这个偷听的学生,听他讲得坏,便皱下鼻眼,讲得精彩,又点头肯定。那些佶屈聱牙的文章,童子们听不懂,还犯困。陶眠听懂了,也犯困。难为元日,年纪这么小,还能规规矩矩地跟完一整堂课。陶眠把豆子吃到一半,开始打盹。他的头越坠越沉。在脸差点埋进油乎乎的豆子之前,他猛地惊醒,茫然四顾。小不点们从学堂蜂拥着挤出来,陶眠擦擦不存在的口水,连忙找元日的所在。元日在和先生请教,他说话慢,口齿不清,还结巴,先生又耳朵背。一句话重复许多遍,磨心,就好像有人在反复吃了吐吐了吃。一老一小的对话过程简直是灾难,好几次,陶眠都忍不住冲进去想代替他们传话。但他们就是能忍受对方的毛病,很神奇。不知道是不是陶眠叫他慢慢说话,也让他的性子转变了。元日从之前的急性子,变成现在这般温吞。大儒活到这把年纪,也早就修成了不紧不慢的脾性。陶眠站在门口,随之静下心来。元日请教过后,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谢过先生。随后,他跨过高高的门槛,要去寻觅些吃的东西。私塾很大,讲堂、学斋、书楼、经庙……雕梁画栋,飞檐斗拱,廊道连着廊道,假山后是深幽小径,七拐八拐,才能走到想去的地方。元日就在又高又深的回廊之间穿梭,如同一只灵巧的、贴地飞行的燕。陶眠看他跑得急,正准备显身,叫他慢些。怕什么来什么,担心对方摔跤,元日就在陶眠面前,猛跌了一跤。陶眠吓一跳,眼疾手快,立马把人隔空扶住。他抬头寻找罪魁祸首,果然,从竹林后面,绕出来三个小童。这三个童子,大的有十岁,小的也有八九岁,都要比元日年长。他们把瘦小的孩子围住,来意不善。“小结巴,你怎么还赖在书院?这里不是你这寒酸小子来的地方!”年纪最大的那个男孩,凶狠地说着话,还推了元日一把。他的小跟班附和着。“就是。像你这样的,就该滚回家放牛种地。你读什么书?”“不会真以为读了书,就能飞上枝头做凤凰了吧?”“哈哈哈,就他这磕巴样儿,还做凤凰呢,野鸡一只!”几个孩子,一句接一句地说着,恶毒的字句倒豆子似的,不停地从两片薄薄的唇中吐出。因为没想过这么小的孩子,竟然能说出这种话来,仙人一时间甚至愣住了。元日倒是习以为常的模样,他的书袋被抢走了,伸出手。“说、说完了?说完就把东西、还我吧。”≈lt;div style=”text-align:center;”≈gt;≈lt;script≈gt;read_xia();≈lt;/script≈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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