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筝的身子没入厚厚的棉被中,只有头露在外面。被子几乎没有太大的起伏,可见她如今瘦弱单薄到何种程度。元日来到床边,蹲下,轻声唤道。“荣姨……”他以为荣筝不会醒,但后者的睫毛忽而扇动两下,眼皮掀开一道缝隙。荣筝扯出一抹笑,虚弱但温柔。“沉砚师弟?”她望着元日的脸,忽而道出了一个被尘封的名字。 你想当皇帝吗元日不清楚沉砚是谁。猛地听到陌生的名字,他有些无措。回头望向站在珠帘旁边的陶眠,求助。陶眠轻摇着头,让元日不要慌张,等荣筝说下去。荣筝似有些恍惚了。对着元日的那张脸,想到的却只有师弟。“沉砚师弟,好久不见。你还在洗那块大石头么?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洗石头的?我记得小时候的你,性子闷了点,但也不会日复一日地做这么无聊的事。好像是执教师傅死了之后吧……她死后,你就更不愿意开口说话了。我那时候怕你把自己闷死,总带着你,这处转转,那里玩玩。你其实很不喜欢玩,但还是被我拖着,四处瞎逛。后来我才想明白,那是你怕我伤心,在陪着我呢……”荣筝盯着头顶的床帏,念及故人,清泪从眼角滑落。元日抬手,为她抹掉眼泪,听她呓语似地喃喃。“好想回到过去啊……”元日擦泪的手一顿。荣筝说了好长一段话,消耗了她不少精力,又掉了几滴眼泪。这会儿乏了,又重新睡过去。趁这功夫,元日悄悄退出房间。仙人坐在窗边,面前是一桌一烛,窗外寒凉霜雪。元日想了想,坐在他对面。“睡了么?”他问。“嗯……”元日心情沉重。“别想太多。小花只是近来天寒难挨,睡得多些,有时分不清现实梦境,把你误认作故人了。”“那位……被她称作沉砚的故人是?”“沉砚么,是她师弟。”“师弟?那……”“不是我的徒弟。在我之前,荣筝的剑法是由另外的师傅传授的。”“原来如此。”陶眠的思绪也被拉回石头山,那个矮小、跛脚但精瘦坚忍的青年,一位苦行的修者。“那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无欲无求却还能执着于做好一件事的人。”“那、那他……”“他已经完成他的修行,到彼岸去了。”“啊……是我冒犯。”陶眠摇了下头。“不知者不怪。何况,你只是关心小花罢了。”荣筝近来总会认错人,恐怕是体内的余毒压制不住,开始冒头,让她时常高烧,脑子昏昏沉沉的。但不管把谁认错,她都始终记得陶眠。“说起来,元日,你的口齿要比小时候伶俐多了。”“这还要多亏了陶师父的耐心和不嫌弃。”元日口吃这毛病,是突然在某一天就好了。他和同窗交流时,一次结巴的情况都没出现,最先感到震惊的反而是同窗。
“元日,你说话好了!”那少年比本尊还激动,甚至原地蹦跳起来。元日恍恍惚惚的,被提醒了三四遍,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真的改变了。但他又担心这只是暂时的,心惊胆战地度过三天。三天后,他的毛病依旧没发作。元日这才相信自己是真的好了。现在他面对陶眠,眼里满是感激。“我其实埋怨过自己的这个毛病,它让我承受了许多嘲笑和冷眼。但我转念一想,这未必是坏事。至少现在,我不在意别人如何评价我。他们的讥笑和嘲讽,再也入不了我的耳朵。”元日一如既往的好心态,而且成长飞快。他每一次心智的成熟,都能给陶眠带来惊喜。“元日,这是你拯救了你自己。陶师父有再大的本事,也只是外人。而你做到了向内求。风霜刀剑,不论外面如何动荡,你心中永远是一汪镜湖。可鉴人,可明己。不论走到何方,你都能行得正,走得直。”元日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颊。“但我现在还没迈进读书人的门槛呢。”“担心什么?只是时间的问题。”“陶师父……”元日突然忸怩,说话吞吞吐吐,“童试那天你会到场么?也不是非要……若是不方便,就算了。”陶眠隔空弹了下少年的额头。“跟我客气什么?你从山外学来的那些规矩,在山里少用。我们桃花山,可没那么多客套讲究。”“我错了陶师父……”元日双手捂住额头,怕陶眠不解气再弹他一记。陶眠自己把话放出去,结果开考前一天,他就开始寝食难安。元日背着文房四宝和食物,等待着进场,陶眠把他单独拉到一边。“元日……”陶眠忧心忡忡,“你温习得如何?有没有把握?”“尚可。陶师父,不必为我担心。”“怎么不担心?”“陶师父,”元日压低声音,“您都是仙人了,还在意人间这些科考?”“小孩,你懂什么,”陶眠言之凿凿,“考试比成仙都难,你现在就是年轻不怕事。”“您说得是……但也不用过于忧虑。”陶眠在原地踱步,来回几次,又站到元日面前,两手捏住他的胳膊,一脸的郑重其事。“元日,你想当皇帝么?”“?”元日作势要去捂陶眠的嘴,这话可不是随便乱说的。陶眠唔唔两声,把他的手拿下来。“真的。让你当皇帝比让你通过考试更有把握,你信我。我之前有经验。”“我信了,信了,”元日只希望他快闭上嘴歇歇,“陶师父,没事的。我看那边快到我了,我先去瞧瞧。”“哎——”元日一溜烟地跑去龙门那边等待搜身,陶眠想把他抓回来再叮嘱两句都没机会。这时身后有人笑了,笑着笑着,还咳嗽两声。“蔡伯,您还笑。”陶眠不必回头,听声音就知道是谁。果然,是拄着拐杖的蔡伯。老人的身子骨硬朗,几年都没有大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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