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元日始终谦逊低调。潜龙勿用,现在还不是擅自作为的时候。小夫妻回京城后,桃花山的日子,又回到了平静无波的样子。陶眠每天过得相当规律,除了仍然喜欢赖床。但他赖床,也是有原则地赖床。肚子饿了就一定会把自己从床上揭下来。元日的信件寄来得很频繁。和某些没良心的小徒弟不一样,元日就算不在桃花山,也始终依恋着这方水土。而且宦海难渡,真话假话掺着说。面具戴久了,元日也会感觉累。能让他紧绷的精神放松下来,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夏晚烟,另外一个就是陶眠。元日就算写信,九成都是轻松愉快的话题,只有一成,聊一聊朝堂上的事,还不敢聊得太明白,怕陶眠跟着担心。陶眠已经担心了。近来的两三封信,明显看得出元日身心难掩的疲惫。他恐怕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但他又不肯和陶眠明说。陶眠吃过这种亏,他怕他晚一步,元日那边就无力挽回了。于是他收拾收拾行李,准备天一亮就下山。但他还没出山呢,最新的信就送进了山里。元日被贬出京城了。读完信上的内容时,陶眠是很惊讶的。元日的性子他了解,不是那种说话不过脑子,容易得罪人的类型。他有自己的为官之道,十几年来做得也蛮好。但就算他已经做到接近完美了,还是有意料之外的窘境在等着他。陶眠临时改了目的地,他要去元日被贬就任的地方。这地方太偏僻,穷山恶水,也不知道元日能不能吃得了这种苦。同样偏僻的桃花山,就要比这里欣欣向荣得多。陶眠按照信上写的,找到元日的新住所时,他连眼睛都瞪大了。一个破旧的草屋,要不是元日从屋子里迎出来,他都以为这地方晚上闹鬼了。元日很热情,还微微歉疚,说他也是刚来不久,还没安顿下来,周边也不熟悉。不然就能更周到地款待陶眠。陶眠摆摆手,让元日别打那套官腔。“我不是你的那些同僚,元日,你跟我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就行。你缺什么,钱财,还是物件?陶师父帮你拿来。”听到陶眠这话,元日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少许。“陶师父,我什么都不缺,”元日倒是乐观,“住在这里未必是坏事,月满则亏,避避风头也是好的。只是,要让晚烟和孩子跟着我一起吃苦。”元日话音刚落,屋内就有了动静。夏晚烟挽着堕马髻,面庞比陶眠记忆中更圆润些,看来和元日成婚之后的日子过得不错,连身子都养好了不少。她一手牵着男孩,男孩简直是元日的翻版,和他小时候一模一样。他比童年时的元日要更大胆些,眼睛滴溜乱转,看上去小心思不少。陶眠在观察他,他也在观察陶眠。陶眠微微一笑,他却有些慌乱,手脚乱摆了一阵,最后躲在娘亲的身后去了,只有小小的、肉肉的手,紧攥着夏晚烟的衣裙。夏晚烟还是年轻时候的脾性,见人三分笑。她先问候了陶师父,然后才轻轻埋怨相公。“怎么又说这事?早跟你讲明白了,你去哪里,我们娘俩就跟到哪里。”然后她把小孩从身后捞出来,摸了摸他的脑袋瓜。“对吧,小迟。”“小迟……这是你的名字么?”陶眠半蹲下来,和小孩平视。小孩重新鼓起勇气,回望他的眼睛。“行迟,元行迟,我的名字。” 贬出来的宰相被贬谪到如此偏远的州县,元日一家三口却适应良好。陶眠一看,无须他过多cao心。停留数日后,仙人就回桃花山了。绿遍山原白满川,子规声里雨如烟。人间四月,正是好时节。这般好的天气,适宜与三两好友踏青游玩。元日成家立业后,陶眠的日子就清闲多了。金手指不出现,他也没有收徒的打算。
曾经遇到过几个适合修真的好苗子,陶眠也没有兴起过收入座下为徒的念头。说起来,他本就是个懒散性子。倘若不是金手指的存在,他可能真的要在山中孤独终老,并且自认为这样的日子很不错。陶眠伸手,随意捋了朵花,在指间转来转去,目光被天边的云载着随处飘。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约薛掌柜和阿九出来,小酌两杯?陶眠心里这样打算,兴致一起,翻身踩上木屐就回房,奋笔疾书写下两封请柬,让薛瀚阿九来桃花山一聚。蓝尾巴的传信鸟在天际翱翔,远去又飞回,只带回来一个人的信。是阿九的。阿九说近日玄机楼生意繁忙,来找她做武器的贵客不少。她抽不开身,但答应陶眠,这个月内必会抽出两天,到桃花山找陶眠叙旧。送往薛府的信却始终没有回音,这和薛掌柜以往的做派不符。陶眠和薛瀚的相处方式就是如此,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陶眠看似是个山里蹲,其实惹出来的麻烦真不少。薛掌柜少不了每五年收拾一回烂摊子。虽烦,但收。要是哪天陶眠不来麻烦他,他不会以为这人终于成熟懂事。相反,他可能在想,人是不是死在山上了。现在薛掌柜杳无音讯,已有很长时间。陶眠记得在他帮六船找水生天的时候,薛掌柜就不见了。现在五弟子六弟子全都埋在土里呢,薛掌柜的事情还是没办法。……薛掌柜该不会是死了吧?陶眠忍不住这样关心道。后来阿九百忙之中来桃花山,偷得几日清闲。仙人热情款待老友,亲自下厨做了几个菜。阿九微笑感谢,但一口没吃,只啃了两块山下买来的烧饼。每回陶眠劝他吃菜,她就劝陶眠喝酒。她对陶眠的酒量很有谱,喝醉了,就不叫她吃菜了。他们就在桃花下的石桌对酌。陶眠醉倒在桌案,食指搭在白玉杯的边沿,把杯子按倒,在石面上骨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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