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见过一个射艺绝妙之人,在楯州,他时常来我府上。我虽不唤他为师父,他却也指点过我几次,称得上‘先生’二字。”谢岫转身回去坐下,“他也是帝京之人,姓顾。”天汉二年初夏。街道各处落着细雨, 谢岫在帝京时间不久,却已经几乎玩遍了帝京。秀春楼隔间里摆着各式各样的菜品酒水,余苗收了伞, 抖了抖伞上挂着的水珠,上了楼。谢岫此刻已经等着了。“我请了你这么多次,终于有一次你肯来了。”余苗看了一眼桌前坐着的人,一个谢岫, 一个闻元洲,不自觉疑惑起来,这两个又是怎么认识的?他淡然地坐下, 道:“有事。”谢岫点点头, “也是, 满帝京唯有我是闲着的。”余苗抬眼看他, 倒了杯酒,“你还是闲着比较好, 别去招惹一些杂七杂八的人, 省的惹了麻烦。”谢岫连忙解释, “我认识的人不多, 掰着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余苗收回了眼, 微不可察地瞥了一下闻元洲, 好似在问谢岫这是个什么东西。这时候闻元洲还只知道吃菜,并未发觉这两人的眼神交流。他开了口, “初来帝京,多认识一些人也好呀。有时候有些事靠自己根本就做不成, 自个儿独处迟早是要吃亏的。”谢岫缓缓点了个头, 只闻余苗喝了口酒, 冷声道:“闻公子这话确实说的不错, 结党营私、祸乱朝纲,可不就是要成群结队的么。”李南淮临行前单独见了余苗,那时的余苗得了令,彻查魏家田产被变卖之事。当初闻家带人一同弹劾魏霄,致魏家落难。而今,余苗已经有了大概的眉目,知道闻律脱不了干系。只是如今李南淮不在帝京,闻律大权在握,有谁能处置得了闻家?闻元洲闻言搁了筷子,“铲除奸佞也是要成群结队的。你能有三头六臂吗?谢小公子遣人请你吃酒都三番五次请不动。”他忽然一顿,摆摆手,“也不是请不动,是你公务忙,把什么都撂到自己肩上可不就是忙的分不开身么。”余苗道:“我与谢公子不需要专门请吃酒。若有时间,他请了我就会去,他不请,我也会去。”闻元洲道:“你近日在查案子。只靠你北镇抚司能查出什么惊天大案?这帝京之中丝丝交错,结成巨网。只手遮天的人背后实际是有无数双手托举着的,利益一断,网便破了。”谢岫瞬时来了兴致,“我见过蛛网,有时力气大到连小石子都能困住,不过换个大点的石子,它便撑不住了。”两人的话余苗都听得进去,只是谢岫比他小,又是在蛮荒地方长大的,根本就不懂得人之间的利益关系,更想不到帝京有多少危险等着他。谢岫曾受过顾濯的教导,因此余苗也对他格外关照。谢岫说的话暗里有点道理,可终究是孩子话。
而闻元洲,余苗从未信过。余苗正在暗地里查闻律。闻律是他爹,他爹结党营私,他能好到哪里去?如今在这里结交谢岫,指不定打了什么算盘。余苗道:“北镇抚司的锦衣卫不是废物,闻公子的手伸的太长,当心折了。”闻元洲颔首,“你说得对,人各有志,志向是否相同不是一顿饭能说明白的。可我并不是想与你结交人情,毕竟人情比不过公理,随时可断。我父当朝首辅,我却未曾受过荫庇,我科举入仕,来日进了御史台,只讲公理,不讲人情。”余苗不语,只淡淡看了一眼闻元洲,随后起了身,道:“谢公子,我公务繁忙,不多陪了。”余苗面前的筷子都没动,谢岫也急着起了身,“这就走啊?那……闻公子,对不住了,我来日再请你!”他拱手打算跟着离开。余苗道:“锦衣卫办案讲究实打实的证据,若你讲公理,便拿出些东西给我看。闻公子,敢拿吗?”闻元洲起身,笑道:“我会奉送到北镇抚司,余镇府且等着。”余苗轻笑一声下了楼,雨下大了,谢岫却没带伞,只得不要脸地挤进余苗的伞下。谢岫道:“你跟他不对付?”余苗回答:“公务,问多了对你不好。”“那我不问了。”谢岫没注意踩了一滩水,把余苗的衣袍溅湿了。余苗淡淡看了一眼,啧了一声。谢岫神色微怔,急忙解释道:“我没注意,要不……你若不急,你送我回府,我给你烘干?”“罢了,本就是要送你回去的。”等到了清宁和晏,余苗的半边身子都被淋湿了,谢岫却唯有裤脚是湿的。谢岫发了愣,本来打算只给他稍微烤一下就干了,也不必欠人情,可如今一看,这人怎么浑身都湿了?余苗头发还滴着水,谢岫便连忙给他倒了热水,小心翼翼问:“你这衣服全都湿了,穿着也是难受,不若脱了,我拿去给你烘干?”余苗抬眼看了一眼他,然后转过身开始解腰带。谢岫立在一边,心想:“里衣也湿了?湿的倒是彻底。”谢岫没多看,接过衣服就拿出去了,回来的时候抱着一身干的衣裳,道:“这是我的衣服,你与我身量相似,大概是合适的,你暂且先穿着吧。”余苗光着上半身,接过衣服,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沉默着套上了衣服。随后他的眼睛瞥到了某处,便问:“你的鞋都湿透了,为什么没换下来?你是在泡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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