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越来越冷了。桦林在冬天,像一座死了的城市。只有桦钢的烟气和噪音作为唯一的背景音乐。大家都说桦钢越来越不景气了,最近下岗的工人越来越多。桦钢不景气,意味着桦林的经济也不会像以前一样强硬了。东北的小城,好像一夜之间就埋葬在了雪里。
郭妍戴着一顶白色的贝雷帽,毛茸茸的,很保暖,但是不保护耳朵。她刚从家里出来,穿了一件红色的大衣,毛衣,靴子。她冻得直斯哈气。但傅卫军比划着问她“冷不冷”,她还倔强地说不冷。傅卫军坐在她对面,托腮看着她。红燕饭店,算是傅卫军和隋东在手头宽裕的时候最常来的地方了,点几个菜,再来点啤酒,比什么都强。隋东叼着烟,看着饭店外来来往往的女学生们。你一眼就能知道他觉得哪个漂亮——他看见漂亮的呲个牙乐。
“冷不冷?”傅卫军又问。
郭妍把手握起来,中间留个空心,往里面哈气,抬眼看着他。“不冷。”
倔死了。难怪他们俩明明身份如此悬殊,却还能安然无恙地相爱,原来是因为脑子都是一根筋。傅卫军换了只手撑着脸,看着她。她的肌肤很娇嫩,脸颊通红,脖子后细细的绒毛被黑发盖住。他摘下自己的帽子,不等郭妍反驳,抢来了她的那顶只有装饰作用的帽子,让她戴上了他的帽子。郭妍红了脸,但这帽子确实暖和。有傅卫军身上的淡淡的肥皂味道,毛茸茸的,可以遮到耳朵。
“大白梨,四瓶啤的。”服务员先上了饮料,两瓶,给郭妍的。傅卫军用手摸了摸,确定确实是常温,才给郭妍打开了。隋东用牙咬开了瓶盖,看着傅卫军对郭妍殷勤的样子,咧嘴一笑:“军儿哥,你,你也帮我开开呗。”傅卫军瞥了他一眼,没有回应,但也拿起一瓶啤酒,在桌子上一磕,打开了,递给隋东。隋东挑了挑眉,显然没有想到傅卫军真的会帮他开啤酒瓶。他们一直都是这样,用牙,用指甲,凭着自己。就像两个孤儿对付这个操蛋的生活,用牙撕咬,用指甲撕扯,闭着眼前进,不敢看来路如何,前路也尚不明朗。
郭妍用吸管喝大白梨,她干什么都斯斯文文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看上了傅卫军。虽然在隋东心里,傅卫军够义气,够铁,能处,但比起其他人给郭妍介绍的桦钢高干子弟,没钱,没背景,更没学问。这么想来,答案只可能有一个了,那就是够主动。当时傅卫军天天跟个溜达鸡儿似的,天天就跑桦钢厂区高中那门口蹲着,就快蹲成望夫石了,郭妍不也就是注意到他了吗?所以,现在隋东天天盯着那些路过录像厅,或者周末来录像厅看还珠格格的小姑娘笑,但她们只会吓得从隋东身边躲开。或许是因为漂亮的脸蛋?傅卫军很高,瘦削,但骨节结实,身材不会有虚弱的感觉。狼一样的眼眸,鼻梁高挺,不算明星那样的帅气,但至少也算是有张好看的脸。所以隋东开始经常在镜子里端详自己,明明也长得不磕碜,难不成是因为笑的太多了,眼角有细纹?直到因为看镜子太多次,郭妍误以为他终于想开了想剪头发,差点一剪子把他辛辛苦苦留了多年的陈浩南同款头型给铰了,隋东才停止了这种行为。
服务员端上来几个菜,蘸酱菜,锅包肉,还有一迭红肠拼花生米。“地三鲜马上就来啊老弟。”服务员在小本子上写写画画,又拖着她油腻腻的围裙走了。傅卫军掰开一瓣蒜,夹在红肠上面,咀嚼着。隋东直接抓起一把花生米,也不管油和盐会弄脏手,就这么用手捧着吃。啤酒的清新香味和花生的酥香在嘴里交融,削弱了油腻,只剩下嘎嘣脆,越吃越香。
蘸酱菜的分量很大,煮熟的茄子裂开嘴,似乎在苦笑,大口斯哈热气。郭妍忍着烫,用筷子分了茄子的一半,淋上鸡蛋酱,用勺子把茄子拌碎了,才小口抿着吃。隋东笑道:“姐,哪有一,一条茄子不吃完,只,只吃一半的?你,你这样式儿的,我奶还活着的时候,见,见了指定要唠叨你。”郭妍在桌子下轻轻踢他一下:“多嘴,你管我呢。我吃不下的,军儿吃,又不让你吃。你嫌弃我做什么?”这一脚不重,隋东故意做个吃痛的表情:“是是是,惹不起你们女人。”
看傅卫军,穿的是郭妍送他的新毛衣。厚实多了,咖啡色的,很配他的肤色。郭妍让他里面迭穿一件衬衣,他真就乖乖买了一件。这毛衣也不知道穿了几天了,宝贝的跟什么似的,轻易不沾染油渍灰尘的,他倒是也不嫌埋汰,整天就穿着睡,穿着吃的,没事还傻乐。现在郭妍说傅卫军吃她吃不下的剩饭,隋东更是想起不知从哪看来的一句话: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现在好了,活脱脱的例子,男人也一样。他们刚在桦林开始流浪的时候,两个半大点儿孩子,任何店里也不敢要,饿了就去偷,去抢。如果实在偷不到,只能在饭店门口蹲着,小伙计会把客人吃剩下的饭菜丢掉,哥儿俩就只能吃那个。隋东忘不了,当时14岁的傅卫军眼里很凶,蹲在路边,抽着他捡到的一个烟屁股,对他比划:“老子以后绝对不能吃剩饭。”怎么到了现在,吃这剩饭吃的这么香?难道沾了漂亮姑娘口水的鸡蛋酱拌茄子,比肉还香不成?
“你外公咋样了?”傅卫军比划着问。这几天郭妍很忙,外公暂时从医院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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