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铭的灵柩在钟粹宫停满七日,于一个晦暗不明的深夜秘密运往了帝陵安葬。
皇子葬于帝陵本不合规製,但朱铭已死,民怨已平,知晓此事的大臣便没敢在这时候触悲及的崇安帝逆鳞。
而朱熙围困钟粹宫,手刃亲弟之事传出之后,竟引来民间一片叫好之声。百姓不知缘由,隻当此举乃崇安帝授意,大颂圣上明德。
崇安帝老来丧子,虽明面上未罚朱熙,却将为他效力的卫凛发往了北境苦寒之地从军,以示威慑。但锦衣卫之职向来特殊,在旁人看来,也不过是帝王悲恨之下自断鹰爪罢了。
辉煌之地秽浊暗声,堂皇之处阴私尽藏。在这场轰轰烈烈的宫变事后,表面好似政治清明,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实际死的死,伤的伤,平了旧恨,却也添了新怨,这是历朝历代也永不能平息的衝突。
不久后,与这场党争中仿佛从始至终都无甚关系的李鹤鸣终于清白出狱,官复原职。
李鹤鸣从诏狱中出来后,林钰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请了位原在太医院当差、现已经告老辞官的老太医来为李鹤鸣疗伤。
李鹤鸣是骑了何三的马回来的,刚入府门,恰巧碰见林钰亲自接来的老太医。可怜他还没和林钰叙上会儿旧,便被老太医按在了椅子中,叫他脱了衣裳疗伤。
老太医鼻子灵,一见李鹤鸣就闻到了他身上的血脓味,眼下李鹤鸣脱了上衫赤膊坐在椅中,老太医举针扎住了他身上几处穴位,正缓缓将他身上与新长出的肉黏在一起的白布一点点撕下来。
这老太医满头白发,已是耄耋之年,但行针握刀的手却稳,月刃刀顺着皮与布滑进去,微微一挑,这黏死在肉上的纱布便与模糊的血肉分离了开来。
房中点了油灯火烛,但却不够明亮,是以李鹤鸣眼下坐在大开的窗户边,陈叔手里还提灯照着亮,老太医搬了张矮凳蹲坐在他面前,两人刚好将他一身伤遮得严严实实。
林钰忧心得没法子,却一点都瞧不着,隻好坐在一旁等,她叫泽兰取来香炉,心神不定地燃了寓意团圆的圆儿香。
眼下天热了,李鹤鸣这一身鞭伤也越发遭罪,老太医小心取下血淋淋的白布,一大把年纪愣是忙出了一头汗。
然而李鹤鸣倒是气定神闲,任老太医拿着把锋利的医刀在他身上游走,他一双漆黑的眼越过老太医花白的发目不转睛盯在林钰的侧脸上,陈叔循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深觉自己该让开位置,让夫人站到这地方来为他掌灯。
李鹤鸣也有此意,他不动声色地给陈叔使了个眼色,陈叔了然,往侧边挪了一步,正打算唤林钰前来,然而手里的油灯才晃了一晃,一隻苍老清瘦的手突然探过来将他手里的灯稳稳扶正了。
老太医处理着李鹤鸣的伤,头都没抬,隻道了句:“劳驾勿动,老朽眼花,免得伤了李大人。”
陈叔看向李鹤鸣,微微摇头示意没办法,隻好又稳稳站了回来。
然而李鹤鸣心不死,他见林钰低着头忙事不瞧他,低头咳了两声。
这法子凑效,林钰立马紧张地转头看向他:“怎么了?”
李鹤鸣清了清嗓子,同林钰道:“渴了。”
林钰一听,便打算衝杯热茶给他,不料老太医又道:“李大人刚吃了几粒活血生气的药丸子,这半个时辰内不宜饮水,且忍忍吧。”
林钰于是放下杯子又坐了回去:“听先生的。”
李鹤鸣:“……”
他回府便被老太医按着坐下,到现在连林钰的手都还没碰到,此时看着近在咫尺却不能触碰的妻子,心头痒得厉害,总觉得要握着点什么才安心。
他望着林钰,开始没话找话:“听说岳父致仕了?”
林钰有些吃惊:“父亲昨日才向皇上请辞,你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有旁人在,李鹤鸣不好说自己在狱中亦是耳聪目明,便随口胡诌:“回来的路上听人说的。”
说到此事,林钰终于浅浅露了笑意:“爹爹已经辞官,听阿兄说,阿嫂不日也可回府了,阿兄担忧了好些日,如此总算可以放心了。”
小夫妻才聊了两句,倒惹得老太医心焦,医者治病需静心,最不喜有人在一旁打扰。他直起一把老腰歇了歇,又眨了眨干涩的眼,而后语气平缓地对林钰道:“此间嘈杂,老朽心里实在难静,手都不稳,劳烦夫人暂且先出去,待老朽为李大人上完药,再进来吧。”
涉及李鹤鸣的伤,林钰自然应好,她站起身:“是我的不是,那我去瞧瞧厨房的药煎得如何了,不打扰先生了,先生若需人手,唤一声便是。”
林钰听劝,李鹤鸣却默不作声看了太医一眼,太医被他盯得莫名:“李大人有话说?”
李鹤鸣收回目光:“……没有,劳先生继续。”
但林钰似乎察觉到了李鹤鸣想留她在这儿的心思,她不放心地嘱托了一句:“我一会儿便回来,你听先生的话,不要乱动。”
她这话仿佛在哄半大丁点儿不晓事的孩童,但李鹤鸣倒吃这套,低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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