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花林城东,放眼大路门可罗雀,很难让人看出许多年前顺着这条路走,半山腰曾有一座香火旺盛的寺庙,甚至其山都因此得名。
“万应。”
马车在碎石路上免不了摇晃颠簸一下,随即被稳稳停在寺门前。
车内的人咳嗽两声,许是身体不太好,嗓子哑道:“为何停下?”听着细又不尖锐,柔柔似根软了的针戳在人耳朵里。
旁边一约莫十五六岁的丫头走上前,隔着小窗上的竹帘,低下头恭恭敬敬回答:“回主人,这便到了。”
话音刚落,不远处来一阵风,轻飘飘撩起帘子,让人看清楚了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宋江桥的脚落了地,似乎是很久都没有接触皇宫之外的空气,身体都舒适许多。
早就接到陛下御旨,万应寺的方丈和监寺便早早在寺外候着了。
“万应寺众弟子在此恭迎宋大人。”
来者不是端着架子的人,赶忙上前搀起方丈:“我佛慈悲,皆是佛门弟子不必如此生分,只是日后多有打扰,还请方丈师父不要责怪。”
方丈双手合十,也轻念一句阿弥陀佛,领他进了寺里。
寺庙中只是匆忙了几日,这位新来的大人仿佛都是孑然一身,在世间了无牵挂,风不带来雨不带去。
他未回自己的房,一如往常登上山腰,那边有座孤亭,由上自下俯视去,也能隐约看清山脚下的花林城门,白日里热闹非凡,夜晚也高楼千灯。
平日无人的亭子,今儿个却有和尚在低头看书,宋江桥远远一望,只觉得有些面熟。
和尚年纪应该不大,不到二十岁,让人一眼无法忘却的是,那一双清澈见底,颜色稍淡的眼睛,与众不同。他嘴唇经常抿起,又格外沉默寡言,颇有些久居高山不问世事的清冷。
原是先前见过一面的监寺。他也无意打扰,只是屈身在另旁坐下,靠在梁柱上看着近处青山隐隐。
“这处风景甚好,可惜鲜有人来。”倒是监寺放下经书先开了口。
宋江桥点头表示认同,却问了一句:“师父,你们终年于此不会寂寞吗?”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他的声音慢条斯理,似是手中的古书亲自开口说起话那般,好像回答了,又好像没有回答,但宋江桥能听懂。
读完法之后,监寺才合上经书:“贫僧之前见大人将仆人都遣散了,就不怕寂寞?”
“我?”宋江桥笑了笑,“我本宦官,应是身前身后空。”
对方闻言,只是摇头:“先是人,才是宦官。”
宋江桥听到这句话无言了片刻。
“先是人,才是宦官……若是能做人,谁还做宦官呢?”他凝在脸上的笑容略带苦涩,恐是不能说自己的真身。
监寺只是闭着眼睛又轻轻摇了摇头,起身准备离去。
他赶忙叫住他:“还未问师父法号。”
“贫僧法号,法照。”
法照的背影绕过山路消失在视野里,宋江桥迟迟没有移开目光。
他如何讲他退下朝堂来到万应寺中,只是想要问一问这里无所不能的通盘佛,自己应该如何才能做人。
兜兜转转走回寺里,大殿前门虚掩着,宋江桥便上前去推,里面空无一人,只看见个空的蒲团。
那里应有人,他如此觉得。
所以径直进去缓缓跪坐了下来,抬头看佛的话,会感觉那个角度的佛异常慈祥,好像无论你许下什么样的夙愿,佛都能帮你实现那般。
“山上万应,应万下山,求得通盘,求得通拚。”
他思来想去也不知道对佛说什么好,闭上眼睛静静捏着佛珠,在思想里犹如进入无人之境,普天之下只剩他与佛。
瞬时他偏过头,看见了同样跪在这个蒲团上的法照,肃穆又虔诚地念着什么,执未敷莲合掌,指节就像竹节一样微微凸起,又笔直如松,偶有几根淡青色的筋脉蜿蜒。
若就这样静静看着他,不想去开口了解,只感觉周身从未如此清净。
宋江桥很想问问法照,有没有一个人曾经说过,他就像神佛下凡那样脱俗出世。
难料这神佛是真,下凡也是真。
破门嘎吱作响,阻隔着人世长久的寂寞。
宋江桥重新伫立于这所旧寺,心绪前所未有的复杂,僧人信众们早年间大都散去,他无需向人示意即潜入,大殿的门紧闭,需要一些力气才能推开。
扑面而来的是朽木夹杂霉气,陈年的味道浓烈,让他忍不住遮住脸咳嗽一声,挥手散去空中浮尘。
漆黑殿内沐浴残余月光,架上的通盘佛金身还散出一层淡淡的荧蓝,原有法照替他打扫,而今也落了蛛网。
蒲团糟烂,随着宋江桥跪坐的动作裂成布块,他丝毫不在意锦衣华服沾灰,用手撑着膝盖抬头注视佛像,仍觉得他能实现自己的愿望。
这般想着,眼前的光缺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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