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那天,裴决发了场高烧,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找钟影。等在医院病房门口,隔着一扇门看到打着点滴沉睡的钟影,一旁椅背上还是那只粉红色的兔子小挎包,他一下就哭了。
他蹲在地上,哭得站都站不起来。
现在,时间过去这么久,他好像又陷入了一种近似的情绪。
心口仿佛有风呼啸。
裴决能感觉到室外气温越来越低。
烟雾停留在空中的时间被拉长。
尽管脚下已经一地的樱花,可冷风簌簌,头顶的树梢还是一瓣接一瓣地落。
第二支烟快要抽完,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柔和语调。
“裴决。”
裴决转过身。
看到钟影的时候,他脑子还有点不清醒,虽然一直在抽烟镇静,但就是浑浑噩噩的。
钟影裹了件浅灰色的羊绒披肩,乌黑浓密的长发没有像之前那样挽起来。估计下来得匆忙,此刻,头发一半揉在披肩里,一半沿着肩头垂落。
风不是很大,但她发丝细软,发梢跟着风纠缠。
裴决看着她,慢慢意识到她真的瘦了很多。
骨架本就纤细,整个人清减下来,小时候的娇憨圆润消失不见,这么站在冷风里,即使穿了毛衣、披了披肩,裴决感觉她还是很冷的样子。
“冷不冷?”
心里一想,裴决就说出了口。
钟影没想到他会问自己这个,神情微诧,摇了摇头。
“怎么还不回去?”她犹豫着问道。
裴决低头看了看指间的烟,语气自然:“抽完这根就回去。”
他在她面前,似乎总是坦荡的。也许是自小的成长环境塑造了他性格里不动声色的一面。裴家家大业大,他跟在自己父亲身边,耳濡目染,做什么、说什么,言行举止里即使透露出很强的掌控欲,也会表现得波澜不惊。
钟影:“……”
看出她的欲言又止,裴决笑了下,让她宽心:“真的。”
两人相对而立,有那么一分多钟,谁都没说话。
远远能听到车子驶进小区的嘈杂声响。
还有小狗跟着主人下来的活跃动静,渐行渐远的。
路灯离得远,照过来的时候,只剩下朦胧的影子。
“太冷了。”
裴决注视她,总觉得钟影穿得单薄,便催促:“回去吧。”
他语气实在温和,近乎哄。如果让认识的人听见,肯定难以置信。
钟影不说话,脑子有些乱。
裴决突然的出现,让她不得不重新去想宁江的一些人和事。
走神的当口,耳边又传来一声轻笑,带着些许无奈。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裴决对她说:“放心,不会让你回去的。”
一下被看穿,钟影抬头:“我只是……”她语气踌躇,指尖下意识掐着披肩一角,纤细雪白的指关节泛起粉意,指甲也压得有些红。
“我只是不想回去了。”末了,钟影低声。
“嗯。”裴决看着她,说:“不回去就不回去吧。”
钟影点头。她思绪烦乱,得到了裴决的安慰,神情却依然有些许无措。
她在他面前总是小心,小时候是,长大了好像也是。三十岁的裴决比起印象里更加成熟稳重、声色俱敛。
裴决视线始终落在钟影面颊,见她站着不动,便忍不住问了句:“现在过得好吗?”
问完裴决就有些后悔。
这个问题,实在不合时宜。
钟影抬眼,视线接触裴决的瞬间眼神微闪,很快,眼睫覆下,微微颤动着,如同羽翅收拢,是一个自我保护的姿势。
闻昭走后这六年,第一次有人当面问她好不好。
别人不问,是因为知道这个问题对钟影来说毫无意义。裴决问,大概是真的想知道她好不好。
钟影抿唇,轻轻“嗯”了一声。
其实没什么好与不好——如果说熬过痛苦算好,那她现在,过得也算不错。她有一个女儿需要细心照顾,生活日复一日,工作一如既往,除了忙些。不过赵慧芬经常帮忙,秦云敏也隔三差五过来看看,再忙也忙不到哪里去。
——只是这都不是“好”可以定义的。
钟影语意含糊,裴决便没再说什么。
他低头看着指间还未完全掐灭的烟,若隐若现的猩红烟头仿若隐秘幽深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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