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交错的瞬间,记忆里闪过一个颇为久远的画面。好一会,她独自一人定定地站在阳光明媚的窗前,再次转回头的时候,眼眶不知怎么就有些酸涩。许是直视日光太久。眼前的茉莉露水盈盈,泛起一层层雪白的光晕。
“我记得大学那会,你还夸他热心仗义。”只是未等钟影说什么,程舒怡赶紧道:“他以前是挺热心的。”
她接自己的话接得太快、太急,钟影很快就明白了她此刻起伏的心绪。
钟影走上前,默默抱住程舒怡。
“闻昭组队打校级联赛,缺人,他硬是顶了一学期的比赛,身高也不够,就打后卫,跟着闻昭一起训练。我俩下了课去看。真是被虐得够呛,那个时候……也真是心疼。”
就像冰块堆在玻璃杯里,时间长了,化成一滩水。人也是会变的。程舒怡说的这些,钟影也有印象。只是她早就经历过那些痛苦不堪的面目全非,付出了至亲的代价,现在想起来,心底竟然没有半分对宋磊的怜悯,依然觉得到头来变成的那样一个人,真是该死。
两人说着话,忽然,外面楼梯响起一阵动静。
“是钟伯——”
程舒怡抹了下眼睛,朝厨房走去,对钟影说:“住我楼上。也姓钟,你说巧不巧?我看你们钟家对我有恩哈哈哈……”
钟影微微一愣。
程舒怡火速从厨房抱了一罐糖出来,打开门就追了上去。
全程也就一分多钟。
等她回来,手里已经空了。
程舒怡笑着对坐在床边的钟影说:“很可怜的老人,为了给儿子治病才来的这。”
钟影点点头,没作声。她觉得自己过于敏感了。
刚才的说话声夹在门缝里,声音十分苍老,听上去确实像一位生活不易的老人。
“……听房东说,他是有老婆的。只是来这的时候老婆跟人跑了。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闻言,钟影莫名放下心,笑着说:“你别老是打听。”
“我没打听。”
两只空了的咖啡杯倒挂在水池边,几缕水痕沿着杯壁一点点往下淌。
窗外风向转换,茉莉香气浓了许多。
程舒怡擦了擦手,又探头往下瞧,一边问钟影:“待会想去哪吃?这里茶西图澜娅餐厅蛮多的,有几家比较正宗,尝尝吗?”
钟影继续躺倒在床上,揉着还有些疼的太阳穴,刚要说什么,就听程舒怡疑惑道:“咦,你家那位呢?”
钟影好笑:“你说他在捞金鱼的。”
“对啊,刚才是在捞的——骗你干嘛。”
程舒怡走到钟影带来的果篮前,拿起一颗苹果:“一人一半?”
钟影笑:“好。”
半分钟前——
裴决注视老了许多的钟振一步步进入阴影。
他慢慢直起身。
手里拎着的一袋金鱼似乎还在睡梦里,不知道已经被人明码兜售,前途未卜。
过了会,他转身叫住刚才一直围着自己出主意的少年,面无表情的脸上笑容微显。
他送出金鱼,对高兴的男孩说:“叔叔想问一下。”
做梦
敲门声响起。
连续的两下, 礼貌又简短。
似乎料定了他在家,于是便只有两声。
一般这个时间点,是不会有人来找的。房东的钱一年一次□□付。钟振记得上回见到房东, 还是楼下那个学音乐的女孩搬来的时候。听声音就知道, 性格真是和小影不一样。他白天需要睡觉,所以专门下去同女孩说了声。还算可以说话, 只是张口闭口叫他“钟伯”,他真有这么老?
想想也是。自从那个婊子扔下凯阳拿钱跑了, 他就没一天安生日子。
钟振放下刷牙杯子,厌恶地狠皱了下眉,低头朝水池啐了口。
镜子里,他的脸上已经看不出早年在宁江的风光。
双眼浑浊,皮肤暗黄,眼角双颊褶皱得厉害,黄褐色的斑挤在里面,没了当初的人模人样, 阴沉冷漠的表情做多了, 不仔细看, 整张脸就像变了个人。日夜颠倒的作息导致精神不济,动作也不利落。
镜子下的瓷砖裂开几片, 细小的纹路像蛛丝, 有些地方裂得厉害,能看到里面灰扑扑的石砖。窄小的洗漱池长久无人打理,边角水垢积得发霉,池子最底下, 漂浮着怎么都冲洗不掉的灰尘。
窗口深色的布帘并不完全遮阳,卫生间始终蒙着一层暗光, 人在里面走来走去,好像深色的幽灵。
拉开布帘洗好手,钟振才走出去开门。
日头刺眼,照着这间无比脏污的卫生间。
也就几步路。
一张床、一张桌、两把椅子,门边一侧进去是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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