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自己的姿态放得极低,仿佛祝凌的真是他求而不得,视若珍宝的心上人一般。
祝凌垂眸,纤长的眼睫如蝶翼轻轻颤动:
“多谢大皇子美意。只是……”
她叹道:“我如今远离故土,客居异国,兄长为救我而生死未卜。我心忧兄长安危,着实分不出心思来思量儿女情长之事。”
卫修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祝凌。
这世间女子大多心思细腻,敏感多思,羌国小公主金枝玉叶却骤逢巨变,流落萧国,必然是日日强作从容却担惊受怕,若要得到她的情意,此时便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令兄的遭遇着实令人扼腕,我已派人前去寻找———”他的话已经算得上逾矩了,“吉人自有天相,想必不日便会有消息。”
祝凌不好说什么,只道:“多谢。”
“公主且放宽心———”他向祝凌递出一支未点燃的香,“如今事态未明,不妨寻个寄托。心诚之下,也许有神佛显灵。”
他递出香后便退至一侧含笑而立,不再打扰祝凌。
祝凌燃了香,一缕青烟浮现,烟气缓缓上升,宏伟的佛像更显慈悲。
她站在那佛像前,并未像那些信众一般虔诚跪拜,而是仰头直视着那尊佛像———上面已是有了岁月的蚀痕,教那慈眉善目的佛在烟气中显出些许狰狞来:
“人生在世如飘萍蝼蚁,漫天神佛居于云端,当真能识人世苦难?”
祝凌的声音很轻,不知是在问佛,还是在问这殿里的另一人。
“世人欲望驳杂,易生机巧之心。”卫修竹仰视着那佛像,“人若能明善恶,明因果,明是非,便是佛法不世之功。”
但众生向善,谈何容易。
“我曾听闻一个故事———”祝凌说,“一人恶贯满盈,鱼肉乡里,屡屡触犯律法,但因其家财万贯,上下打点,不仅没有牢狱之灾,反倒因缘巧合,好风借力青云而上,娇妻美妾一生快活。而另一人乐善好施,仗义疏财,每逢不平之事总是倾力相助,但遭逢巨变之时,却门庭冷落可罗雀,人人冷眼只旁观。”
“恶者一生顺遂,善者一世悲苦。若神佛真有灵,这善恶因果,岂不怪哉?”
卫修竹还没回答,大殿的门口便传来脚步声。
“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后世果,今生作者是。”来人身着袈裟,须发皆白,慈眉善目,“阿弥陀佛。”
———正是那小沙弥口中的主持。
“人有三魂七魄,死后七魄皆散,命魂则归地府,纵使再次轮回转世,天地命三魂齐聚,七魄重生,已非前世人,何有今生债?”
主持道:“前世因果,一啄一饮,自有天定。”
“因果天定,无可转圜。”祝凌随手将那柱点燃的香插在香炉里,像是钉了一只利剑似的,“命无可改,信佛何用!”
“着相即迷,离相即佛。”主持双手合十,“佛在心念间,在己身,施主着相了。”
“着相?”
祝凌嗤笑。
香上颤颤地跌落一点灰。
“动念即乖,张口即错。”祝凌说,“主持心有明镜台。”
他说佛在心,在己身,动念起心,已然入执。
又说他心有明镜台,可明镜台需得勤勤拂拭,才能不惹尘埃。
可若得其真谛,又怎会不知明镜本非台,四大皆空之理?
但菩提只向心觅,教人向内心寻找,可一但起心,便又入执,此又与修心修身相矛盾。
这便有几分白马非马的诡辩之意了。
主持不由哑然。
半晌,他才合十道:
“本欲为施主解惑,却不料修行尚浅,自身仍是混沌,老衲惭愧。”
两人说话间,祝凌插上去的那一柱香燃到了尽头,香灰之中,只剩下了一截极细的长签稳稳矗立,不知那长签是什么材质,不仅没被香火熏染成墨色,反而露出一行蚊蝇般的小字来———
试看他年麟阁上,丹青先画美人图。
主持满脸的皱纹舒展了,他道:“是枚上上签。”
昔年汉武帝曾命人替功勋显赫之人画像麒麟阁,以为荣耀,诗中“美人”则是指明末女将秦良玉,她在丈夫亡故后承继军职,屡立大功,一时声名大噪。
祝凌看着那签文一笑。
虽说是游戏,不可能出现历史上的真实人物,但这诗句暗喻,分明是自比圣明君主,要她做那秦良玉!
秦良玉亡了夫,她近乎亡了国,秦良玉能“丹青先画美人图”,她若是就此俯首,也能换个锦绣荣华。
以情相诱行不通,便来以势相压么。
只可惜,她天生反骨,可做不了那秦良玉!
“这签不好。”那香炉旁还整齐的放着些许佛香,祝凌姿态散漫,随意从中抽出一根,捻了香,香末簌簌而下,露出一根新的签文来,“旁人递予我的命运,我不喜欢。”
那签上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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