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有的味道,那腐旧气息如此浓郁,直击人心,楚芝还没想起什么年少时的场景,倒是先涌上心头一丝淡淡的忧伤。
有时候,气味和回忆挂钩,让人怀念的只是某些抓不住回不来的时光。
楚芝踏进程岛家的门,像十八岁时那样忐忑,小心翼翼地探头张望:“你爸不在吧?”
“不在。”程岛把外套挂在衣架上,脱下鞋子,弯腰从鞋柜里拿了双九成新的拖鞋出来给楚芝,“不换也行,睡前会拖地。”
他虽然这么说,楚芝还是本着客人的自觉把鞋换了,随口夸他:“挺勤快,还会拖地呢。”
程岛没应声,指指沙发让她坐,去厨房给她煮茶喝。
电热茶壶里的水咕咚咕咚向上翻涌,像思绪在漂浮。清澈的水渐渐沾染了茶叶的红,茶汤颜色愈加浓烈。
其实原本没那么勤快的,当初楚芝来他家里玩,不爱穿拖鞋,穿着一双白袜子在地板上叭嗒叭嗒走。
少年的自尊心不愿意让那双白袜子次次变成黑脚底,于是养成了每天晚上睡前拖地的习惯,程爸看见了还夸他懂事,抽了两张一百块奖励他。
“哒——”电热壶的开关跳上去。
程岛抬手打开柜门,拿了个干净的水杯到水池边又冲洗了一遍,抽纸巾擦干杯沿,茶水倒到八分满,这才端出去客厅。
厅里,楚芝并没有坐着,而是背着一双手,领导审阅一般在电视柜旁边的照片板前站着看照片,是程爸洗出来钉在木板上的。
“喝水。”他把杯子递到楚芝手里。
楚芝接了,道了声谢,手指指着照片板上一张他穿军装的问:“你去当兵啦?”
程岛:“嗯,大学毕业的时候有直招,就去了,今年刚复员。”
他说完,心里掠过点涩涩的滋味,这女人,是真的一点都没关注过他啊。
带她上楼时燃起的那丝悸动,好像一盆冰水就浇灭了。
楚芝掐指一算,那就是在部队呆了六年,她讪笑,这些年确实没打听过他的消息,尤其是这六年,她都在沪市读研工作,996是常态,007也不是没有过,忙起来经常是从月亮到太阳一起见。
或许是突然发现两人之间隔了太多太久,熟悉的氛围里还是不可抑制地掺入了尴尬的因子,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怎么回来了呢?”沉默片刻,程岛先开口。
这问题楚芝跟人力说过,跟沪市的好友说过,跟前老板也说过,她不介意多说一次。
“我爸妈身体不太好,前段时间我妈夜里上厕所还昏厥了一次,我不放心自己在外面。”
程岛点点头。
或许因为是故人,楚芝忍不住多说了几句,“你记不记得高三的时候,我妈意外怀孕来着,那时候我不建议他们要二胎,说我会照顾他们,给他们养老,这不是,信守承诺呢。”
程岛依旧点点头。
那件事,连亲戚知道的人都不多,程岛却是知道的。
她高三的时候,楚妈老蚌怀珠,纠结要不要生下来。
她爸妈都很尊重她,还要顾及她快高考的心情,于是一五一十把事情说给她,问她想不想要弟弟妹妹。
楚芝几乎没有犹豫地摇头,“我都这么大了,倒不至于担心多一个人跟我争宠,只是你们想清楚啊,这孩子是给你们养的还是给我养的,好不容易熬到我要上大学你们能清闲了,还想再累一遍?以后他上学辅导功课开家长会什么的可别指望让我去。”
原本她爸妈就有些犹豫,看女儿这么反感二胎,索性趁着月份小就去医院做了流产手术。
术后楚妈做了个十四天的“小月子”,楚芝端茶倒水伺候她妈,甜言蜜语说了一箩筐,“你别担心,等你老了,我肯定好好孝顺你照顾你,你打一个招呼,我就是千山万水也立马来你身边。”
只是她在父母面前表现得成熟稳重,转头在程岛那里又是另一副面孔。
她那时哼唧着扑过去握住程岛的手,额头抵着他的肩,“怎么办,我杀人了。”
那天还下着小雨,程岛被她的话吓一跳,冷静了半晌问她:“人埋哪里了?”
那架势,似乎是打算再去命案现场给人家一榔头,防止人没死透。
楚芝破涕为笑,把家里的事跟他说了,说完又哭,哭一会儿又自己去洗脸,说“没事了我就是宣泄一下”。
这话题,被扯得更加沉重了。
旖旎气氛全无。
楚芝把手里的茶放到桌子上,抬眼看看挂钟,“挺晚了,我回家吧。”
“好。”程岛也不留客,送她到玄关。
他们这一晚上,属实没聊什么有用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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