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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景焕从乌衣巷直奔此地,为免非议,命校尉停在一里之外,便服入寺。

长干寺并非香火鼎盛的名刹,寺内香客寥落,宝殿后有两排僧寮,僧舍再往后,是供抄经生栖身的低矮瓦房。

李景焕一踏进傅则安栖身的狭小院落,眉头便锁紧。

曾经的傅则安名士风度,何等逍遥,他心气自来高亭,如今委身此地,怎么受得了……

正这时候,一个素裙挽发的少女捧着一盅汤药,从灶房出来。

见到太子,她着实愣了一刻,那双杏子眸里渐渐浮现泪光。

“太子殿下。”女子的哭腔娇柔胜水,仿佛受了天大委屈,不是傅妆雪又是哪个。

她怎么也不曾想到,她历经千辛里苦走到江南,好不容易有了安顿之所,可一夜之间却天翻地覆,家没了、疼爱她的祖母没了、千金小姐的身份没了,到如今连阿兄待她的态度,都似与从前不同,变得不冷不热。

就连“功臣之后”这个仅有的荣誉,也从她变成了傅簪缨——那个人如今甚至已经不稀罕姓傅。

傅妆

雪从见到簪缨的第一面开始,便知道,对方什么都有,自己什么都没有。她不敢贪多求全,隻奢望分得小小的一杯羹而已,可为什么,到头来,连自己仅有的一点东西也被剥夺了呢?

她本以为傅家落败后,太子殿下再也不会理她了,今日突然见到他,便觉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

住过高阁广厦,见过富丽繁华,她不想一辈子生活在低矮的屋檐之下,活成和从前没有任何分别的,只能看人眼色才能过活的一隻老鼠。

少女腰肢软软地一欹,便跪在地上哭起来。

想起多日的担惊受怕,她都不必假装,已经真情实感地泪盈于睫。

“太子殿下您来了,求殿下帮帮阿雪,阿雪好怕……”

李景焕只看了傅妆雪一眼,就猝然避开视线。

——“阿雪自知比不上姐姐,但求能为殿下略解烦忧,阿雪心里认定了殿下,求殿下莫赶我走……”

他想起前世,这女子用相同的腔调对他说过类似的话。

他当时为着簪缨受伤的事心烦意乱,想见她又怕见她,见此女柔韧而体贴,鬼使神差地,便留了她在身边。

开始时,他隻当她是一朵解语花,尚且谨守自身,因为心中还存着一丝期冀,总觉得阿缨有一日会痊愈,她还是自己的正妻,他的初次还是留给她的。

可直到登基为新主,阿缨的伤依旧不好,身子骨反而一日比一日糟下去。

登基大典结束的那日夜里,他喝多了,一因父皇新丧,二因簪缨病重,三因王氏不消停,在父皇去世之前妄图改立二皇子为太子,四因唐氏不配合,反覆要求面见小东家……

千斤重担压在肩,而李景焕最想与他并肩而立的那个人,却在病榻受苦。他何尝不想去见见她,可是他不敢,阿缨曾那般信任她,他却连她的一点心愿都达成不了。宫人回话说,傅娘子近来常念叨着想要出宫去,哪怕死在宫外头也好。此语不详,李景焕听了心如刀割,更不舍得将她放走。

他有太多找不到出口的痛苦需要发泄。

身边又恰巧有一朵温柔可怜的解语花。

于是有了那一夜荒唐。

也只有那一次。次日清醒过来李景焕就后悔了,他对不住阿缨。看着龙榻上泪痕犹在的少女,李景焕在心中唾弃自己,发誓一世不会再碰这个女人。

他给了傅妆雪贵妃的封号,从此两清不相欠。

后来……

李景焕被剧烈的头疼刺得蜷起眉心,后来还发生了什么?

朱雀桥被烧,仿佛有兵……他记不起来……

“殿下,您怎么了?”傅妆雪察觉太子的异样,含泪上前欲扶,“您身子不适吗?”

李景焕猛地向后避开,“别碰孤。”

前世是他招惹了此女,是他犯错在先,做不来恶语相向。可这一世,他绝不会再与她产生任何交集,老死不相往来便是最好。

他还是干净的。

至少这一世,阿缨,我是干干净净的。

他无视脸色惨白的傅妆雪,侧身向屋内走,眼下唯一关心之事,只是昨日在乌衣巷到底发生了什么。

踏进屋门后,李景焕心跳停了半拍。

他毫无防备地看见一片花白颜色。

昏暗仄室中,那个躺在硬木床板上的年轻男子,长发如雪。

傅则安一夜白头。

“则安……你,怎会如此?”李景焕瞳孔颤动。

傅则安身上隻着单衣,胸前被几片木板固定着,双眸木沉,呼吸绵惙。听见太子的声音,他眼睫缓慢地眨了一下,没有表情,嘶哑地向外唤道:“傅妆雪。”

院子里的傅妆雪如梦初醒地进屋,看见兄长的脸色,忽地醒觉方才在

院里的那些话,阿兄必然都听到了。

她顿时羞愧难堪,目光触及兄长的白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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