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哥,你阿娘和我阿娘在里面没发现,快带我!”
离地两丈的一根粗遒树枝上,坐着一个漆发青鸾色锦袍少年,他吊儿郎当着两条腿,剑眸下瞥,已初显让建康闺淑动心不已的倜傥桀骜,懒懒纠正道:“不是我阿娘,是我阿姊。”
“我姨姨——”费力仰头的小女孩一拍自己胸脯,“你阿娘。”
“我阿姊。”
“你阿姊……”小豆丁好像有点糊涂了。
半晌也不见树上的大哥哥理睬她,小女孩可怜兮兮道:“那大哥哥,你帮我上去好不好,我也想看。”
“小舅舅。”
“大哥哥……”
“是小舅舅。”
“小舅哥?”
树上少年低头叹笑,笑容干净又痞气,似乎拿这个分不清辈分的小孩没法子,跃身跳下来,长臂一揽,抱住这软得没骨头似的小娃娃,不见如何动作,几个跃足跳上原来坐的树枝。碧叶莎莎如雨响。
不敢把她放在树枝上,就抱在怀里。
小孩心里乐开花,原来大哥哥真的会飞!
“别往下看,往高处看。”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簪缨根本不知害怕为何物,拍手咯咯发笑,奶声奶气问:“大哥哥,你每天在这里看什么?”
“……小舅舅。”
“我知道了,是那个楼楼!”两人牛头不对马嘴地交流。
少年无奈摇头。
“那是云彩?”小女孩好奇地指着蔚蓝长空。
少年还是摇头,不知是否认还是单纯不想理人。
小女孩精神十足地左右乱看,实在想不到了,啊地一声,软乎乎的手指指着天上那轮金烂烂的太阳,“你看的是太阳吧!”
然后她乌溜圆润的眼睛就被一隻大掌遮住了,“不许直视太阳。”
暖烘烘的黑暗视线里,懵懂的女童听到耳边一声轻喟,“是长安啊。”
风吹云卷,草叶呼吸,簪缨倏然睁开眼。
黎明的清光透窗入室,榻边,窝在脚踏上扣着她一根食指的卫觎同时睁眼,髭上生青茬。
两行清泪直直从簪缨面颊滑落,点缀她的笑靥,晶莹如珠。
簪缨眸中的光彩宛如池中新莲,莞尔轻唤:“大哥哥。”
十七日晨, 城东驿亭,背阴处有一座枝叶繁密的山坳。
一名身罩白纱缎观音兜披风的少女,掩身立在一棵古榆后,身姿若柳拂风, 素颜昳丽脱俗。
她目不转睛地俯望驿道上那队声势浩大的离城玄甲兵, 只见征尘,不见一位文武官员相送。直到尘埃落定, 少女确定军队已经去远, 方取出一支短竹笛,慢慢地吹上一曲小调。
不是那不吉利的送魂曲, 而是小舅舅另外教她的一支送征曲,轻呜的曲声, 低而不哀,缓而不伤,有着家中人盼离人早归之意。
簪缨是昨日黎明醒来的, 醒的时候,小舅舅就守在她身边。
半明半昧的天光下, 他的脸同梦里那意气张扬的年轻面孔重合, 簪缨才知,他们之间的渊源在那么早的时候便结下了。
“大哥哥。”彼时躺在枕上的少女声音还有些虚软, 眼神却很明亮, 喃喃道,“原来我没有忘记阿母的样子, 她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看。卫娘娘……和你生得很像。”
这些是她三岁前的记忆,她能记得这些, 便说明后来在庾后身边受的那些磋磨, 多多少少也会想起。
然而她隻提那些美好的记忆, 仿佛一个拾回了珍宝匣的天真孩童。
卫觎当时柔声低问:“有没有哪里难受?”
簪缨摇头,她说不上什么感觉,隻觉这一觉醒来,身体由内而外都轻省起来。
卫觎随后请来葛神医为她把过脉象,葛清营也道无事,卫觎这才放心,没有再多逗留,走前隻留下一句话:“明日出征,不必相送。”
这是簪缨醒后他说的仅有的两句话。
当日卫觎便带亲兵离开了新蕤园。大军出征,不是说走就走,卫觎回京口后还要进行一轮调度,加之开拔千里,三月聚粮,后方军资粮草的调配也要处处耗费精力。
簪缨之后才从侍女口中得知,自己那日在马背上昏厥后,睡了整整三日。
期间,卫觎险些引兵直闯显阳宫,而后李景焕登门请卫觎赴宫宴,直接被小舅舅重创,现下对巷墙上的那片凹坑还历历在目。
而宫里面对兵精甲利的北府兵,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地再一次选择了隐忍。
一曲终了,簪缨望着了无人烟的驿道出了会神。
她身后的檀顺低声劝道:“阿姊,你身子刚缓过来,咱们回吧。”
簪缨此日唇色如新研丹朱,点在那张梨花白的玉颊上,不见一丝疲态,却仍点点头,同檀顺返回官道旁停的青缯油壁车中。
殊不知马车驶动后,山下驿道侧旁的青枫林中,缓缓策出两骑俊马。
为首那人兜鍪覆面,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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