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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朝国士自诩俊采华章,风流百年,“风流”已见,风骨何

在?

严兰生敛起眸锋叹一声,“当官不为民作主。这天底下的规矩,是该换一换了。”

“官场积弊,在于九品中正的选才制度。贵族不作为,寒人无出头之日。”傅则安在卫觎和簪缨面前温敛垂眸,接过严兰生的话头,“女君有心废除九品,选拔寒人,是动摇世家的根基。此事势在必行,却难急于一时,还需等到洛阳后,稳固根基,再行打算。”

簪缨明了他言下之意,她和卫觎眼下的面对,是南北两方世家的困局。

南朝建康以琅琊王氏为首的世家,对卫觎的忌惮抵触自不必多说,而在刚收復的洛阳中,亦有以太原王氏统领的北方世族。

世家眼里轻视君权,隻为门户私计,他们既可以臣服于胡人称帝,只要世家还是世家,未必不能归顺卫觎。

然而簪缨同卫观白早有一致的目标,便是废除世家特权,收剿他们圈占的庄园土地,还利于民。

一旦涉及自身利益,世家想当然不会让步。

区别只在于,南朝的世家与洛阳还隔着一条江,眼下还可以蝇营,做些争据的小动作,洛阳城的高宗门阀们可是全暴露在北府铁骑之下,就算再如何抵牾,明面上也不敢不老实。

簪缨转过头,用眼神询问卫觎的意思。

正对上卫觎专注欣赏她的眼神,稠漆似的亮。

簪缨心口蓦地一热,无端想起那些与他缠磨在一起的潮热夜晚,耳垂又有些发痒。然她一张白皙如雪的面容变都未变,眸子清亮正经:“大司马有何高见?”

“女君的卿客才多智广,血气方刚,莫忘洛阳也有老将披甲。”卫觎眼底像是有笑,知她想问什么,轻描淡写道一句。

年轻人有年轻人的锐利,但有徐文远和卫崔嵬坐镇洛阳,卫觎从未有过担心。

自从卫皇后逝后,他便对所谓世家失了一切耐心,不论南与北。严兰生等人之所以顾虑重重,是在意新君的名声,灭衣冠削士族,终究不算一桩能在青史上一笔带过的小事。

可卫觎不在乎名声。

最不济,不过就是动用武力,不费吹灰。

簪缨的幕僚是臣随主性,还愿意花费心力去想法子笼络北朝世家,是因为这些饱读道德文章的年轻人,还愿意将他们当作平等的对象来讲道理。

然而在卫觎眼里,那些到了此时仍试图为己身谋利,不长脑子的世族家主,与一群绵羊无异。

许他们咩咩两声,已是统领虎狼之师的兽王的仁慈了。

他的心结反而在荆州谢氏,卫觎挑起深峻的眼褶看向傅则安,“江离公子,以你看,谢二何如?”

那四字如敕,傅则安隻觉有一种无形的迫力侵压而来,断过的肋骨本能发疼。

他伛身咳嗽两声,神情依旧平和逊顺,道:“谢郎君是个妙人。”

傅则安被簪缨留在豫州协理政务,在乞活兵里摸爬滚打,也同谢止打交道最多。之前在建康,他同大宗出身的谢二郎虽然也来往,却隻止于泛泛之交,而到了豫州这一年,他冷眼留意谢不弥的行止,才觉世人称讚陈郡谢氏子弟为芝兰玉树,是不无道理的。

谢止明知簪缨在豫州布局,是有意建立自己的势力,但是看在她选用的官吏将地方治理得卓有成效,并未阻拦。

去年朝廷曾下令剿灭豫州境内的“乞活匪”,也是谢止从中斡旋,才未兴刀兵。

严兰生听后一笑,“若那时能打起来,乞活军早在一年前便能占住豫州,豫州便尽在女君掌握,而不归朝廷管辖了。谢二是看得通透,给南朝留下了一口喘息之机。人心恋本,毕竟是南边的人,还是向着南边。”

簪缨点头轻道:“当时兖州务在破敌,青州自顾不暇,腾不出第三隻手掌控豫州。彼时未下此城

,眼下便不好硬夺了。”

豫州的流民军团兵强马壮,占据一个豫州不在话下——但父子连心,要紧的是荆州谢刺史的态度。

此前卫觎攻打洛阳时,谢韬不曾落井下石,便是留有商谈的余地,此时对豫州动用蛮力,反会把谢氏逼到建康那一边。

荆州接沿长江,占尽地利之便,轻易启衅与之为敌,又将是一场连年累月的战事。

傅则安有句话说对了,到了洛阳并非到达终点,他们还有很多事情要梳拢。

簪缨轻捻指腹,心中想着南北局势,抬首瞥目。

她看的方向仿佛是西方,又像是西窗。窗外石子径上,第一个对她提出应废除九品中正,为寒士发声的人,正拖着一身病骨跪在那里。

簪缨还记得当时的她什么也不懂。

而这主动找上门来的青衫少年,眼睛那么亮,信誓旦旦说要帮她完成心中所愿。

却也是这个扎根在泥土里的寒介之士,宁可舍弃一城百姓的性命,力推她去图谋更广阔的天地。

那身病骨,也是自有主张撅也撅不弯的硬骨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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