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意水下意识的眨了眨眼睛,视线里仍然有那张她无比熟悉的面孔。谈肆好像瘦了点,刀刻斧凿出脸庞更加立体的轮廓,雨伞的阴影落下,他的鼻骨也显得更加挺拔,他的眼眸里像酝着一片海,深邃的勾人,只是仔细看可以看出,他的眼尾正在微微泛红。钟意水没想过他们的重逢会是这样,在一个雨水连绵的天气,她现在的模样还有些狼狈,或许她该很俗气的说一句“好久不见”吗?钟意水的喉咙现在哑哑的,说不出话,她忽然想到了她在曼哈顿,陈晋的生日宴会上,她听到那些令她不愉快的对话后,整个人像是被又甜又凉的糖浆腻住了嗓子,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到头来,只剩自己被辣的眼泪汪汪。可是啊,时间多神奇,其实当年韩林舒说过什么具体的她早忘记了,只是当时的感觉,她难以忘记。原来年华似水,匆匆又匆匆。钟意水不自然的挪开了和谈肆对视的视线,谈肆手里的伞仍以极度向她倾斜的角度撑着。谈肆开口,声音是钟意水熟悉的低沉,他的声音还有些轻颤,似是珍惜,“阿水,生日快乐。”是啊,今天是二月的最后一天,她的生日。 飲水(叁贰)回忆如同此刻温润的空气在不断翻涌着, 钟意水心跳慌张的错乱半拍,遂即敛了敛神,嗓音有点干巴巴的:“谢谢。”说完, 她心里有个声音在不断咆哮:什么啊!这是什么自动回复系统吗!就像提问“how are you”一定会触发回答“i’ fe,thank you, and you?”一样?!谈肆微微颔首:“今天科学园这边车不多, 你去哪, 我顺路送你。”连要去哪里都不知道就说顺路。这样破绽百出的对话, 这样两两相立的场景,让钟意水不受控制的想起了她同谈肆的第一次在机场的见面——“叫不到车?”“一起吧,咱们的目的地是一样的。”那时候的她还不知道谈肆的名字,那时候的谈肆也是好心的邀请叫不到车的钟意水。时光流逝轮转,兜兜转转好似又绕了一个圆。时隔经年,他们又以和当初初遇的那般再相逢。钟意水自诩放下, 也甚少和任沂提起, 也装作对毕业后的谈肆毫不关心,入职后发现同事们不乏美国留学生, 更是有校友, 即使如此, 钟意水也很少提起美国的留学生活。其实如果以她留学的时间计算, 谈肆这个人都没有占据她过半的留学时光, 但无法否认, 这个名字、这个男人,不能俗套的以时间的长短多少衡量,早已深深的刻入她的骨髓, 闭眼难忘。
她还以为他们不会再遇见。即使遇见,钟意水下意识的和他保持着疏离, 不想有过多纠缠。钟意水甫要拒绝谈肆的好意,手机里不合时宜的滴滴响了一声,是卡通版的狮子吼声,钟意水看了一眼,是liontaxi发来的“无有司机接单,自动取消订单”的提示讯息。今天的天空颜色纯净,像梅子浸透了蜜酒,隔着透明玻璃罐望去就觉得甜中泛酸,酸中混甜,发酵的香气令人微醺上头。因为liontaxi这款app的提示音刻意做成狮子声,和其他app都不同,所以格外突兀,但钟意水莫名觉得,谈肆不一定会关注到这款app的提示音特殊,所以她将手机屏幕锁屏,故意淡定的开口:“我朋友刚发消息,说一会儿来接我。”谈肆听到后语调轻松,唇角微扬,难掩挪揄之意:“哦,你不说是你朋友,我以为是liontaxi的订单取消提醒呢。”钟意水轻咳一下,有点被戳破的不自在,没想到谈肆居然也注意到过liontaxi这款app的提示音效特殊。许久未见的那些不可名状的错觉陌生感在一言一语中渐渐消散,钟意水在心里叹了口气,从前谈肆用他这双眼睛深深盯着她,她就会无条件心软妥协,现在还是。遇到谈肆,她很难无动于衷。钟意水最终还是同意了谈肆的提议,由谈肆开车送她到目的地。钟意水像是不死心的挣扎着又问了一次谈肆:“我去海港城,那边塞车严重,你要是不顺路……”“我也去那儿,顺路。”谈肆干净利落的回复她。没办法,钟意水只好和谈肆一起去停车场。钟意水没有雨伞,他们两个人现在只有谈肆手中的这一把黑色雨伞。谈肆撑着伞,这把伞不算大,将将容纳他们两个人。钟意水站在道路内侧,是谈肆的右边,交往后,谈肆会习惯性的让钟意水走在马路内侧,即使现在仍然是。他刚才特意绕道钟意水的外侧。谈肆右手执伞柄,钟意水看的出,伞的伞骨和衬面有着明显使用的痕迹,非一朝一夕可得,钟意水想到过去谈肆的消费习惯,实在看不出他是一个能一把伞用个好多年的人。果然,交往过也不代表多么了解他。钟意水在雨伞的笼罩下,轻轻抿了抿唇。钟意水方才站在门外的时候身上就已经被雨水打湿,现在浑身半干未干的触感并不舒服,她下意识的离谈肆远了一点,怕碰到谈肆后,潮湿的衣料再贴到她的身上。钟意水没有注意到,谈肆握着伞柄的右手骨节更明显了一些,他手中的黑色雨伞,原本就向右倾斜的伞以一种不容拒绝的角度向右更加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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