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峨眉有天壤之别,比如梳妆这一会子,倚在软垫上扭来扭去,没片刻安静,要说别人是张美人图,她就是一抔晃动的水光,看都看不清,遑论美丑。
“这时节,不知花房里有芍药没有?”
豆蔻沉吟着,芍药那累累坠坠,将倒未倒的格调,兴许衬得上。
她想打发丫头去问,才抬手,瑟瑟没头没脑地啊了声。
镜子正对着水边的支摘窗,窗下一道风雨长廊,一个面容端肃的嬷嬷,梳着极高的半翻髻款款走过,停在阶前,夹撷门帘挡住了她上半身,柳芳绿的穗子底下露出银红裙子和两只干干净净的手。
“王妃打发奴婢来问一声儿,南阳郡王邀弟妹们出门玩耍,请问三位小娘子去不去?”
瑟瑟忙不迭点头,两眼在镜中眨巴眨巴,拽着豆蔻的手一劲儿摇晃,却是一声儿没出,少女皎洁的面庞带着一丝潮红,又兴奋又期待。
猫儿狗儿也没她灵便,豆蔻差点笑出声来,忙清嗓子应。
“烦许嬷嬷回一声儿,四娘去的,二娘、三娘出门了,晚上再说罢。”
那人领命去了,瑟瑟捂着脸趴在妆台上笑了半晌,才依依道,“那,那换了红宝的吧。”
她这样可爱,豆蔻有心照应她,推她到立柜前看衣裳。
先挑了一套新桑色绫间白绫缘边的氅衣,瑟瑟说不好,瞧天色下午要下雪,天地都是白的,人没影子了。
“这都怪奴婢,”
豆蔻笑着自怨,“我们公子日常穿的素净,奴婢习惯了不拿颜色衣裳,既要戴红宝,不如上下都换换。”
因又挑一件宝蓝色织金通袖袄,配银红纱挑线缕金裙子,头上小花冠也取红蓝两色,极细的金框子里簇着九朵嵌蓝宝的菊花,两侧红宝石拼的蝴蝶。
插戴好了到镜前照照,美则美矣,独耳下空荡荡,倒显得没长成的姑娘家肩膀太薄,撑不起来。豆蔻忖了忖,又加了一对细金丝穿珍珠、米珠及珊瑚珠拼的珠结耳环,坠脚用一颗水滴形大红宝。
还想再涂粉,瑟瑟已起身推拒,“不要不要,我眉色深,加不得了。”便只在唇上点了一点胭脂。
诸事已毕,豆蔻把红漆蕉叶黛盒转在掌心看了看。
“娘子这铜黛不大好,笠园有两盒好的,叫青雀头,待会儿叫人要来。”
瑟瑟提着裙子走到院子里,闻言心底忽然一动,驻足望了眼。
李仙蕙留给她两个宫女,一个叫丹桂,一个叫杏蕊,连带司马银朱,都坐在廊下拿狗尾巴草逗猫,忽觉一阵风来,瑟瑟单薄的裙带蹁跹而起,飘飘然仿佛欲乘风去,好看自然是好看的,就是太不合时令了。
司马银朱哎哟了声,忙伸开双臂拦住她。
“县主走时特特交代了,四娘子出门务必要穿大氅,倘若不听话,就叫奴婢提四个手炉子跟着。”
她转头令杏蕊开箱子,“拿那件金红底雪白狐狸皮的,又矜贵又大方。”
又问,“四娘出门戴帷帽不戴?皂纱垂到颈项还是胸前?”
瑟瑟还没回话,她已摇头自语,“其实女人出门蒙着脸干什么呢?”
瑟瑟听得不耐烦,跺脚抱怨。
“哎呀,早干什么去了,尽耽误功夫。”
司马银朱很知道这里头的根底,也是看惯宫里男女痴痴缠缠的恩怨,俯身在她耳畔出主意。
“就让他等嘛。”
豆蔻也道,“南阳郡王不比我们公子,想什么都在脸上写着。上回夜宴,您走了他就坐不住,待会儿表姑娘瞧罢,扔个肉包子,他汪汪的就奔出去捡了。”
瑟瑟噗嗤一笑,宫里,王府里,是个人就说武延基笨,连豆蔻这样老实,背后也敢臧否他,可见真是笨的无可救药。
收拾好,丹桂去门上安顿车马,瑟瑟心里揣摩了两遍,忍不住问。
“表哥买给谁呀?”
“嗯——?”
豆蔻一时没体会过来她说谁,顺口道,“那去处多了,这世上没有他不打主意的姑娘。”
杏蕊还杵在眼前,追问下去简直辱没了自己,瑟瑟只得悻悻道了句走罢。
翠盖珠缨八宝车早等着了,因是护送女眷,特套了大青牛拉车。
见人来,两个仆妇一起屈膝,小丫头布置了脚踏,司马银朱搀瑟瑟上车,因嫌熏炉点的晚了,在她膝盖上另加一张毛毡子,才去后头乘小轿。
瑟瑟左右打量,王府的车子果然不同凡响,处处都讲究,外头挡板能替换,用的是岁寒三友的雕花木板,夏季兴许就换了竹子,里头地方也宽敞,角落叠着软枕,置着取暖的铁箱,提篮里有小食,葡萄纹银的香囊挂在窗下,悠悠荡荡,散出丝丝白烟。
豆蔻随在瑟瑟窗边走了几步,忽地灵光一闪,转过弯来。
“哎呀,方才娘子是说……”
她醒悟到一个可能性,音调大了些。
“这,那,上回张娘子说,长安苏记的青雀头好,刚巧公子回太极宫办差,顺路带了一小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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