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易之摇着扇子凑趣儿。
“可见人算不如天算,那时多少苦心安排,总拧着,如今不催逼倒成了。”
颜夫人莞尔,“青年男女,最恨长辈一力催促。”
韦团儿站在女皇身后,替她松松挽起满头白发,没话找话。
“姐姐后定亲,那安乐郡主的亲迎礼得往后排?偏那头也是兄弟,要说以嗣魏王为先,等他丁忧三年,高阳郡王又不乐意了,这可真叫顺得哥情失嫂意。”
女皇撑起头来洋洋一笑,“怕什么,有朕呢。”
所谓礼法制度,皆是虚名儿,她这一生,一脚踢翻了不知多少。
“魏王陪葬顺陵罢,叫春官上个谥号。”
她想了想,“赠太尉,遥领并州大都督,至于魏王府……先搁着,另起一座永泰郡主府,时日早晚,照她们姐妹自家意思,同日成婚也好。”
转念皱眉吩咐人传话。
“去跟太子妃说,不许为难仙蕙,另外姐妹同喜,着春官加一成费用,瞧着喜欢什么自己添减罢。”
武三思听说,顿足半晌,才进宫道喜,絮絮说了许多吉祥话,并一力担保,由梁王府替嗣魏王操办,绝不让李仙蕙受半点委屈。
同来的礼部司郎中随身袖着纸笔,略一沉吟,起了一张‘夺情’的稿子,颜夫人从旁添减两句,立时交去鸾台审核。
韦团儿满口恭维。
“他们事事指望圣人,这便叫恩情从上往下流,要是没有您,哪来的好姻缘呢?全靠您,才能夫唱妇随,琴瑟和谐。等往后他们成了人,能办差了,报答圣人,尊养圣人,就叫恩情从下往上流。”
这些民间的粗话、俗话,从前不能入女皇的耳朵,这二三年,年纪上来,倒越听越听得进了,和声道。
“哎,养儿方知父母恩,但愿他们早日懂事罢。”
“圣人说的是,等他们为人爷娘时,就明白圣人的苦心了。”
女皇便瞧张易之,“眉娘的事也挂在朕心上,恐太紧着反而不好。”
张易之应下,陪着再坐片刻,听颜夫人越说越远,讲起吐蕃老实,突厥又蠢动起来,边境上人才寥寥,几位将军后继无人,风气也日益松弛。
颜夫人道不如趁机兴办武举,既选拔青年,又弘扬尚武的荣光,说的兴致勃勃,将好郭元振走来,也道正该如此。武三思便忙附和,道今年不开科,春官有人手操办武举,便请上官来拟文字。
几个宫人匆匆领命出来,张易之跟着转过屏风穿出长廊。
心头烦难虽多,和风一吹,眼前一片绿波荡漾,采莲女红裙缚膊,齐声和歌,摇橹穿行在荷叶之间,纤纤玉手攀折红花翠叶,一枝枝堆在船头。
原来这瑶光殿乃是九州池中心最大的岛屿,隔水还有琉璃亭、一柱观等十余座更小的岛散布,控鹤府的官署便设在琉璃亭。
“府监——”
见他出来,一人忙驾舟来迎。
张易之摆手不语,长橹轻飘飘一点,小舟便如芦苇叶般荡去。
琉璃亭虽然以亭为名,正堂也有两进院落,岛上还有一洼方形水池,正所谓湖中有岛,岛中有池,池中又有亭。
东西南北四条九曲平桥交错连接,如从半空俯视,便是个田字,桥头四座亭子造型各异,独琉璃那座是张易之的最爱。
到此便踏上他自家地盘,不怕隔墙有耳,勾手令人过来,附耳说了几句,再等等,就见张峨眉提裙匆匆走来。
控鹤府办公的地方,丹茜香气浓郁熏天,一蓬蓬的金桂都失了神采,乍一进来,真叫人头晕。
张易之并没闲着,拆了金冠,拈一盒胭脂在掌心,用指尖薄薄扫在眼尾,将那深浓的眸子点成醉后的殷红。
他有条婉转低徊的嗓子,跟侄女说话也别有风情。
“人家不肯仗势欺人,等你交代干净首尾才点头,也算磊落。”
张峨眉也已尽知了,多年痴恋成空,说不难过是假的,但她要哭只肯夜里一个人哭,白日绝不让人看出丁点纰漏。
俯身拿帕子扫了扫美人靠上的浮尘,“这样也好,我就不琢磨了。”
张易之凝眸在她脸上。
像,实在是像。
就是这一根倨傲的骨头,比李显、李旦、李危月,更像女皇。
他爱极了侄女的性情,更兼她有自家半副骨血,哪看得过她吃人家的情伤。
半是开解,半是替她出气。
“你等着,五叔替你责罚他。”
张峨眉伤心过了头,连一丝儿怅惘都没了,反而冷静地劝阻,“他快要做太子的女婿了,于公于私,五叔都不该。”
“——太子?哼!”
张易之方才旁听郭元振畅谈突厥局势,便萌发出了个疯狂的念头,可要敲实敲准,还得张峨眉来给棺材上钉。
他想过几日再与她慢慢商量,便不细说,只软声答应。
“你说不罚便不罚罢。哪日他敢在你跟前炫耀恩爱,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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