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小郎君念念不忘,要为尊亲起灵入棺,若是亲眼目睹了那般场面,恐怕再难入眠罢?十来岁的好男儿,从此一蹶不振,陷入仇恨无法自拔。”
银蝶儿不是喋喋不休反复啰嗦的人,并不在真假上纠缠,只推敲结果。
“团儿嫁了宗室,乃是他们的婶婶,再要复仇,便背上弑亲的罪名。”
李旦原本以为她们来,无非是祈求他的帮助,没想到一上来,便是明晃晃的威胁打压,一时竟令他无言以对了。
银蝶儿说完便退后半步。
司马银朱接过来,一针见血道,“大家一条绳上的蚂蚱,愿不愿意,都是一损俱损,由着张家胡为,今日能砍了王府的臂膀幕僚,明日便能把持住衙署,令王爷动弹不得。”
李旦哼了声,以示不屑。
这套话,早在当初女皇废黜李显帝位时,韦氏便向他游说过了,可是这么多年来他早已认定,李显失意,他固然是跟着黯然失色,但李显得意,他的处境往往还要更加艰难。毕竟,唯有李显证明了他不配为君的时刻,不论女皇还是朝中重臣,才会多注目他两眼。
“四叔不问问,我来,所求何事?”
瑟瑟瞧他们剑拔弩张,实在犯不上,炭炉滚着热水,便提起来替他续。
李旦膝下也有几个女儿,与瑟瑟年貌相类,也很漂亮,只不过局面如此,他不想贸然定下亲事,便耽搁了,瞧瑟瑟产后调养精心,比之那年石淙山上,风韵更足,举动皆是少妇的纯属老练,显见得郡主府里风调雨顺。
他有些气馁,一声儿不出,瞧着瑟瑟手里长虹灌注的水花。
“——阿耶!”
乒铃乓啷乱响,披甲的少年闯进来,挡在李旦面前,不问青红皂白,先把横刀拔在手里,才要放狠话,忽地瞧出三人都是女子,便讶然瞪大了眼睛,好半晌才指了指为首的司马银朱。
“你们闯到这里来干什么?军府重地,擅入便是重罪!”
他面庞稚嫩,配不上嗖嗖窜长的身条子,更配不上咄咄逼人的言语,好像大人顶了张孩子脸,说话还带变声前的鼻音,更显得莽撞。
司马银朱有些好笑,抽出竹棍,轻轻敲了敲他的刀尖。
好像从前指导武家兄弟,与人对阵,最要紧手不能抖,就瞧他浑身一凛,仿佛她来找他拼命,肌肉绷紧了,只等李旦一声令下,便要劈砍的模样,便叹了口气怏怏问他。
“您在军府里砍杀了女子,也是重罪罢?”
“三郎,坐下。”
李旦转着茶盏慢慢欣赏。
瑟瑟注水很有一手,把绵密的碎末催成杯面上海浪滔滔,浑然风景。
这种无用的教养,正是他的子女们缺乏的,窦娘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冷宫深处,实在没有趁手的工具,出阁以后,他们忙于训练武备,更是彻底丢了高门贵族引以为荣的这套闲散舒适。
要跟人争夺,便很难顾上姿态,他在心底遗憾。
好比女皇被人骂了几十年掩袖工馋,实则她并非妖艳的美人,年轻时也不屑掩袖争宠,倘若女皇以推广《大云经》的决绝气魄,禁止骆宾王诗文流传,也是可以做到的,但她那时太忙了,根本顾不上。
李隆基气哼哼坐下了,横刀陌刀一大堆拍在案上,以示他是不容小觑的。
司马银朱看看他,再看李旦,没说话,可那意思很明显,方才银蝶儿所说刘窦二人的悲惨下场,若是被这鲁莽粗率的少年得知,哪怕就在御前,他也会拔刀结果了张易之——也就断送了相王府。
李旦咬牙切齿,还真被她拿捏住了。
三郎这孩子是柄锋利的刀,别看年纪小,称得上有勇有谋,当然那谋,只是行伍粗人一点简单的计较,譬如盘算攻人不备,捅穿纰漏,他是有点天份的,御马横枪,也是上手即明。
可他性子中有种高门男儿少见的野蛮执拗,好坏对错,于他都不算太重要。他是当真只活一口气,这气眼儿,就是窦氏之死,他将之视为世人对他的侮辱,心心念念报仇,便是洗清侮辱。
倘若今天闯进来的是李成器,李旦大可以打开天窗说亮话。
刘窦二人总不能长久埋在嘉豫殿,盐碱干尸听起来凄惨,其实比寻常泥土掩埋,骨殖散碎破烂的强,实则圣人迁居长安那几个月,他一再阻止兄弟俩进宫挖掘,便是不愿他们目睹残骸,真要说目睹了哪种更痛苦,还真不一定。
可偏偏,李隆基的命门便是,谁也不能往他阿娘身上多踩一只脚,哪怕那全是死后待遇,她根本无从感知。
他不得不挤出个笑脸来,好叫李隆基放松些。
“四娘肯来寻我,便是拿我当长辈,当四叔,三郎——你叫人了没有?”
李隆基颇不情愿,然而实打实的血亲,他抹不开面子。
“四姐。”
瑟瑟便夸三郎真懂事,“几回见你,我身上总不大好。”
说的是坐月子那次。
“头先我们家得了一批宫中奇珍,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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