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遇没有生气,也没有多么悲伤,他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切,一脸的波澜不惊:“还好,我只是没有时间了。”
像是一汪死水里被丢进一枚石子,思故心里咣当一声,明明知道会有这样一天,可是他依然觉得难过。
他总觉得不该这么早,沈遇至少要多活几年才行。他应该多和他们聚几次餐,多看几场电影,多玩几次游戏,他们要一起度过夏天才对。
“我打算离开这里了。”
“你要去哪?”语气中是自己都不曾听见过的慌乱。
在思故成长的这些年里,他没遇见过生离死别,也没有遇见过什么令人痛不欲生的事情。
他的父母温和又慈祥,周围的一切又都很友善,即使面对困难他也会积极迎接,所以他总是笑着的。
张扬又肆意,露出两颗小虎牙,脸上荡漾着阳光一般明媚的笑容。
如今面对沈遇离开,他是第一次这样难过,第一次这样不舍。明明也不是相识数年的交情,但就是说不清缘由的为难,肋骨下那处心脏所在一扎一扎的疼。
“去镇上的医院吧,最后留在那里,也算是避免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不用再惊扰房东为我处理后事。”
沈遇指的离开不单单是距离上的远离,而是从生命和距离两个方面的告别。跳出时间,跳出空间,距离上离开,生命上再也不见。
此时说话的人轻描淡写,思故倒是坐不住了,他瞪大了眼睛,很是焦急问沈遇:“那我还能见到你吗,想见你的话怎么办?你离开以后又怎么办,谁来照顾你?”
这样关心急切的模样令沈遇诧异,他还以为没有人在意他的死活了,没想到还会有人为他着急。
万般惆怅在心头涌动,沈遇被勾起了伤心事,他看着思故总觉得看到了沈怀远,一想起沈怀远就牵连着一个又一个故人浮现心头。
明明本来都不难过了,可是一旦被人关心就还是会鼻酸。
沈遇的声音有些哽咽,不是万不得已,谁又愿意一个人死在异国他乡呢,“如果我还有机会,我一定会去看各种风景,尝试各种新鲜的东西。可是我的人生到这了,结束了,这些事情下辈子再做吧。”
像你一样的人
“别放弃,你愿意的话这些事我来陪你做。”思故第一次这样认真凝视沈遇。
沈遇笑了笑,没说话,以为这个年轻人不过是说说而已。
他没有当回事,所以当他后来真的被带着看了许多风景,尝试了一些从来没有尝试过的事情时,他依然是有些回不过神的。
“有没有尝试过剃干净头发?”推子被拿在手中,思故看着手中嗡嗡作响的机器,连犹豫都不带犹豫直接将推子从自己的头顶上顺下。
“等,等一下!”沈遇拦都来不及拦,就见对方的脑袋上已经开了一条路,乱糟糟跟狗啃似的,沈遇被气笑拿他没办法,倒也让自己放下了化疗脱发的芥蒂。
那些曾经想和温平生一起做的事情换了一种方式回来。
思故带着他去品尝美食,参与当地的文化盛宴,甚至租了几条阿拉斯加拉雪橇。沈遇将近将近一米八的个子许是因病缩水,坐在前面被思故护着一点也不违和,反而贴切得很。
那些无意间的说法被记了下来。
沈遇说过自己想看看挪威的风景,觉得自己已经等不到夏天,所以不再贪图万物生长的绿色生机。
思故也感到难过,他不想让沈遇留下遗憾,所以思来想去决定带他来看极光。
北部的特罗姆瑟小镇有最绿的极光,他们决定把这场旅行放在最后,倘若有一天沈遇化成了一颗恒星,那每一束光便当是他来过,他以另一种方式跳脱生命再绽生机。
“思故,好像又下雪了,你有没有觉得雪变沉了。”沈遇抬头看了眼天空,一朵雪花飘落掉在他的瞳孔中,瞬间被融化消失不见。
“是啊,又下雪了,你冷不冷,我们要回去吗?”思故没有意识到沈遇对雪的形容是“沉”,他的中文已经相当不错,但是某些词汇上依然会串着用,所以他没有意识到沈遇的意思。
他大踏几步过来护住沈遇,将他的围巾系的更紧,确定不会灌风以后才和沈遇一起望向天空。
“不用,继续走吧。”沈遇一直在等最后这场旅行,他有预感,一切都要结束了。
“跟紧我,我们得快一些了。”前方有专门为景点铺设的旅馆,只要再走一段路就好,走过这段路就暖和了。
“好。”沈遇低声回应,他的眼前有些眩晕,迈出的每一步也更加吃力。
咳嗽声似乎也没那么剧烈了,只是胃里有些难受,胸口憋胀的疼,忍不住一阵阵小幅度咳,但是咳得无声,只有喉头的腥甜翻涌上来。
对不起,可能要弄脏你的围巾了。
滴答滴答的血掉落在雪上,仿佛白净无暇的画纸上沾染几滴红墨,格外刺眼,格外触目惊心。
沈遇不想惊扰思故,不想吓到好心来陪自己看极光的人,
好版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