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延康应下萧铳之托后,于午后带着萧戟出了门。
二人驾马来到仰止苑,隔墙听闻园中琴声阵阵。萧延康虽是武将,却并非不通文墨礼乐。他出身显赫,少时也在国子监读过书。那时,他同大多数官宦子弟一样,鲜衣怒马、恣意风流。
只是父亲老平襄侯战死后,作为家中独子,他没有直接继承父亲爵位,而是早早入伍从军,亲自挣下赫赫军功。多年南北征战,锻炼出今日不苟言笑、不怒自威的性子。
是以,他登时便听出这琴声循环往复,仿佛珠落玉盘、雨打芭蕉,颇有潇洒飘逸之古韵。弄琴者轻拢慢捻,或挑或拨,琴音随之千变万化,时而如蝶飞鹤舞、细腻婉转,时而如走马摇铃、清越悠扬。其技艺之高超,远非寻常琴伎所能媲美。
她小小年纪,竟有如此琴技!这琴谱也是不俗,以他多年见识,也是从未听过……萧延康心中惊叹,想必是寒山寺收藏的残谱,由那太初方丈教了她。
只是她似乎有些心神不宁,最后一段拨错几根弦之后,干脆乱弹一气,然后蓦地止音。
萧延康摇摇头。
萧戟上前一步推开大门。
周婶正在院中洒扫,见到二人进来赶紧行礼。
“赵姑娘可在?”
“赵姑娘在后院。”
……………………
午后,赵灵素狠狠洗了个澡,洗去一身的晦气,然后把她的伏羲琴搬到后院水池边的凉亭里。
亭亭荷叶,袅袅柳枝,细细微风。在此处弄琴本是十分风雅之事,可她实在心烦意乱,难以静下心来,一曲《高山流水》都没有弹完。
她起身走到水池边,看着水面静静出神。
萧延康穿过回廊时,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这位灵素姑娘换下了宽大的僧袍,歪歪扭扭地靠坐在假山上。这由灵璧石搭建的假山是千里迢迢从太湖一路运来的,瘦、皱、漏、透,作价不菲。
而这少女穿着件无甚花样的啡杏色素罗襦裙,搭了条廉价粗糙的蕈紫色薄纱披帛,梳了个松松垮垮的单螺髻,插着根不伦不类的回云形木簪。除此之外,再无任何装饰,实在寒酸。
说实话,将军府随便一个丫鬟在打扮上都比她讲究。
许是阳光有些刺眼,她抬头看看,轻挪莲步,慢款纤腰,随手抓了条柳枝,扯来小片阴凉。
她就这么一边沿着水岸袅袅婷婷地踱步,一边拉拽河边柳树的垂枝戏耍,柳枝被她扯得一弹一弹的。
……然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穠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她还漫不经心地用手中长长的柳条逗弄池中锦鲤。他记得,那是自己尚在国子监读书时,老侯爷送给自己的诞辰之礼——一池品相绝佳的白写锦鲤。
如今也不知繁衍到第几代了。
萧延康静站在台阶上。
萧戟默默跟随在他身后两步位置,也看着不远处的倩影,心下感叹:原来赵大哥心心念念的女儿长这样,怪不得……
她白得简直像要化在这日光下了。
下一秒,那女子一动,将脚边一块小石子搓入水中,水面荡起圈圈涟漪。
她又将一块稍大些的石块踢下水,溅起一阵水花,锦鲤四散游离。
似是泄愤一般,她复又对着一块瓦片大的石头用力一踢——大半还埋在地下的石头纹丝不动。
“嘶!”
脚趾一阵酸痛,赵灵素弯抬起右腿,半俯身轻轻揉了几下。
“咳。”
赵灵素侧头,看到萧延康二人,吃了一惊,上前几步行礼道:“将军。”
萧延康仍同上次一般,穿了件右衽交领广袖玄色长袍。赵灵素方才行礼时注意到,他那袖袍上另有同色丝线绣了竹纹,在日光照耀下熠熠生辉。
他身形伟岸魁梧,肩膀是成熟男人特有的宽厚,站在赵灵素身前仿若一堵墙。但因其身量颀长,所以并不显得笨重。
“赵姑娘近来可好?”
赵灵素心中猜测萧铳已将昨日之事告知萧延康,暗咐:我一没有户籍的“黑户”,还差点被劫色,能好到哪去?
“灵素一切都好,谢将军挂念。”她先发制人:“将军此来……?”
“有两件事。一则,你的户籍已登在长安内城治下,身份符牌也已备好。”
身后的萧戟随即递上一张刻有字迹的薄薄木片。
灵素恭敬接过,道谢。
萧延康又说:“二则……你可知我有一亲卫,名唤‘萧铳’?”
“是,我知道。”
看她神情磊落,萧延康垂了垂眼捷,继续道:“萧铳去年刚行弱冠,与你年岁相近。双亲具在,其父也在我府上做事。他兄长正是……”
萧延康说着,扭头,与身后静立的萧戟对上视线。那一瞬他觉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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