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寒衣瞥眼看过去,原本的好心情瞬间消散了大半。
是公司的人事总监。
刚出元旦假期,人事的电话就迫不及待地打进来,蒋寒衣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知道是事故处理结果出来了。
八成不是什么好结果。
他洁癖,是绝不肯在围裙上擦手的,抽了张厨房纸把手擦干净,一颗心已经被持续响起的手机铃声吵得直发毛。
可人事总监一开口居然满声笑意,颇为讨好地道:“事故调查结果出来啦,是你们机长的失误,你不负主要责任。小蒋啊,你不用停飞啦!”
蒋寒衣愣了——调查组神通广大到了这个地步?还是机组里有人良心发现替他说了实话?
他问:“…调查结果是?”
人事总监主动解惑:“你们机长自己承认的,他前一天晚上一夜没睡,第二天精神恍惚按错了组件。我们后来也跟机组其他同事交叉验证过,确认了这个事实。小蒋啊,你放心,公司肯定是会实事求是、秉公处理的!”
蒋寒衣一时回不过神来。事故发生两个多月了,无论是故意为之还是被逼无奈,机长都显然打定了主意让他背这个黑锅,怎么会忽然就自首了?
电话那头人事总监语气依旧热情:“咱们公司绝对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员工的,尤其是你这样技术精湛、大有可为的飞行员!小蒋啊,你看几号方便,直接回来复工吧,现在疫情隔离措施严,公司调飞行员不容易啊!”
不知怎的,蒋寒衣心中并没有觉得松快,他简略回了句:“我目前在老家,过几天回去后联系您。”
人事总监又说了句年轻人受委屈有情绪可以理解,但不能意气用事,才不太放心地挂了电话——蒋寒衣的飞行成绩、身体素质还有同事和乘客的评价是他这一批飞行员里最好的,要是因为这么一个风波,让人被其他航司挖走了,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蒋寒衣挂了电话后默默把锅碗瓢盆洗完,对着厨房窗口发了会儿呆,觉得胸口一团气还是没排解掉,又拿起清洁剂和厨房纸,弯腰对着灶台一顿猛擦。
直到那灶台黑得锃亮,他直起腰来,吐了口气,心里仍然不痛快。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打电话问个清楚——机长不太可能平白无故地良心发现,而他要是不搞清楚,哪怕这件事原本就该这样,他心里还是会有个疙瘩。
谁知电话还没拨出去,微信里跳出来一则退款通知。
蒋寒衣看着某众筹平台退回来的两万人民币,迷茫了好一会儿,忽然,心里一凉。
他想起来了,去年机长在朋友圈发布了一则筹款消息,大约是已经花光了积蓄,走投无路,不然,以机长飞了二十多年的薪资水平,怎么也不至于要到处借钱。当时蒋寒衣替他转发了求助消息,匿名捐了两万块。
现在机长把这钱退回来,那说明……
蒋寒衣身体僵硬,拇指悬在通讯录上,这通电话却是不知要怎么打出去了。
他僵直在厨房里沉默了很久,微信跳出新的消息,来自机长——
“寒衣、我已向公司说明事情真相,并将引咎辞职。很抱歉当时为了一己私利、将你拖下了水,希望我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那两万块是我和儿子去年收到的最大一笔捐款,除此之外、最多的不过两千。当时我就猜到是你、说实话、我一直不愿意用到你的这笔钱,现在真的用不到了,不知道是不是对我狭窄心胸的报应!”
“另外、我想啰嗦一句,你还年轻、要知道在职场上锋芒毕露和太过善良都不是什么好事,以后不要在别人都捐几百一千的时候捐两万块钱了,否则以后还会有源源不断的人占你的便宜、推你背黑锅!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说这个话、你可能也不认同,但我还是想善意地提醒你,肺腑之言,权当我向你赔罪!”
机长一向爱用顿号和感叹号,之前就老被同事笑,说看机长一条消息,眼睛要被戳瞎好几次。
可现在,蒋寒衣看着对话框中大片的文字,只觉得心中压抑,他僵直在厨房里,望着窗外渐渐消沉下去的天色,沉默了很久。
冬天天黑的早,五点便暮色沉沉。
蒋寒衣没了做饭的兴致,在卧室里睡了一觉醒来,套上羽绒服想出门透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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