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惜心里大约也能想得明白。她在这案中自始至终不被传召,无非是因为天家早已有了决断。他们想要铲除端王,想要解决势盛的世家,如今有了个绝妙的时机,便正好一起处理。至于她,并不是什么重要的元素。现实也的确如此。此案结果落定,与今上商议过后,由中书字斟句酌地拟好旨意,而后全然按照流程走了下去。只是今日,谢惜并没有见到太子。她被带到一处偏殿,太子手下那位当日来问她情况的官员正在其中等候,见到她后,二人客气地见过礼,他便伸手从桌上取了一张纸,递给谢惜去看。那张纸上,是和颁布的旨意一样的内容。一出大案,千百人的性命,浓缩在这白纸黑字,轻易寥落,平淡得毫无感情,激不起一点水花。……朕以杨氏昔年辅弼之功,推心置腹,引为臂膀,位高公卿,都督戎机,文武两寄,巨细并关,不意人心易换,难得始终。杨氏里通外敌,泄露海防,欲伤我赤子;蛊惑亲王,窥伺金瓯…………端王褫夺爵位,废为庶人;杨宏抄没家产,夷三族。王公朝士,当以兹为念,各效忠贞。若有朋党比周,辄生异议,朕必不容。那官员估摸着她看完,问她,如此结果,可算满意?谢惜看完,不算得十分意外,但看到那句“夷三族”,还是呼吸凝滞了一瞬,耳边好像瞬间失了所有声响。直到官员唤她,她方强自回过心神,没有过多再问有关杨家与端王的问题,只是问道:“民女斗胆问大人一句,那谢家呢?”这道旨意面面俱到,唯独少了有关谢家的字眼。官员问道:“依你的想法,希望我们如何安排谢家?”他的用词非常居中,既非“处置”,也非“安置”,一个听不出喜恶好坏的“安排”,让谢惜心中非常没底。谢惜脑中飞快忖度一番,而后诚恳道:“谢家除民女外,已无后嗣于世。而民女一女子,亦无可用之能。民女不求光复谢家当年门楣,只求恢复谢家名誉,容民女将家人遗骨重迁一处宁静之处,莫再于乱葬岗上不得安生。但完此愿,民女愿隐姓埋名,为家人守墓,再不入世。”她是绝然不能为谢家要求太多的。她的存在,已经是今上犯错的证明,如果她还要大张旗鼓地重振谢家的声名,那么和犯上找死没什么区别。但她也并不希望再重回过去。如今只要死去的家人们可以恢复清名,不再是戴罪之臣,而活着的家人们可以安安稳稳地生活,那就是最好的结果了。而这个要求,是合情合理的。那官员仿佛是已经猜到她的请求了,面上并不惊讶,只是道:“谢姑娘,这事是不成的。”他虽温和地微笑着,但拒绝的话语却透露着坚定。谢惜拢在袖中的手指微紧。她兀自定了定心神,道:“民女可否斗胆问一句理由。”官员道“可以”,伸手指向一旁桌案上的一沓文书,向谢惜示意道:“谢姑娘,你看过这些,便会明白了。”谢惜不解这理由为何如此麻烦,但还是站到桌前,伸手翻开了那些纸张。纸张已有些年头,是当年办谢家案子时留下的卷宗。除了一些整理好的经过文书以外,还附有当初证明谢家通敌的罪证。那上面说,东境军中本为谢家一言堂,但由于渐渐朝中调派,掺杂进许多别家将领,并隐隐要取代谢家人在高位将领的位置,所以谢家为保证自家人在军中的话语权,而暗生了不臣之心。他们与海寇私自相通,达成盟约:海寇只不时来袭,犯而不攻,而谢家亦追而不打,表面防御。甚至于,他们为求真实,还约定好,小战之后便作大战,双方为求最低损失,由谢家告知对方一切的作战方式和部分海防情况。谢惜看得荒谬,连连摇头。这分明就是杨家在做的事情,当年却居然这样全然地推给了谢家。她放下文书,又去拿那些证据。她一张一张看,眼中的荒唐之色愈发浓烈。那官员袖手站在一旁,神色并不急迫,也不开口催促,只等到她看完所有后将手里的东西放下,方抬眼看向她。谢惜的脑中一片混沌。官员并不讶于她的失态,安静地等待她缓过神来。谢惜的手中紧紧捏着一封书信,其上是统帅谢添与海寇来往商量假战的具体内容,除却是他亲笔以外,最后还落了私章印信。字字句句,俱是通敌实情,千般万般地抵赖不得。谢惜的手有些微微发抖,她强自压下心头的震颤,问道:“若是假的呢?民女的二叔身为统帅,身边的部下不少,更有杨家的反贼在侧。如果这封信,是有心之人临摹了他的字迹,偷用了他的私章,伪造了他通敌的证据呢?”官员答道:“这次审问杨家人,他们已经供认不讳。杨家的部分将领借假战向海寇敛财,之后因价格没谈拢,和海寇起了争执,随后发现那些海寇做两头交易,还与谢家人有着联系。再加之那段时间,供给海寇的大箭也断了来源,他们为了防止海寇彻底投向谢家,说出他们的勾当,所以才先下手为强,借此事来控告谢家。”他微顿片刻,等谢惜反应了一下,才继续道:“自然,这些供词全部有证据佐证,不曾有假。除此之外,谢添死前,已经承认了这些,亲笔写了认罪书。他的那些姓谢的亲信,也一一证实,每句话都有证据佐证。谢姑娘,后面这些,你是看过了的。”是,她亲眼看过,都在这里,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她二叔谢添,是朝中有名的儒将,写得一手好书法。他虽然常年不在上京,谢惜也与他见得不多,但他手写的大字一直挂在谢家一处厅堂。谢惜等小辈幼年习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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