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气,心想她一贯与人为善,这回又是送钱送马、又是递消息,可算是好好地放过了谢惜。至于等谢惜出了上京,杨简去了北关,那之后会如何,可就与她不相关了。马车帘突然被人一把扬起,祝含之抬眼,看见蹲在车前打帘望向自己的蓝衣青年,笑嘻嘻地问自己道:“坐在车里不说话,又盘算什么黑点子呢?”
祝含之瞧见他,眼睛亮了亮,笑意终于落进眼底。她问他道:“太子借谢惜这事敲打我呢,我是不是得多敲他一笔银子,好好弥补我一下?”谢惜出城以后,一路纵马,直往拂云观而去。兴许是杨符先前已经打过了招呼,观中洒扫的道士看见谢惜进来,主动上前询问她来意,随后便将她带到后面那个杨符居住的小院内。院中倒是干干净净,只是十分安静,许是因为自从杨符插手了朝中的事以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过,所以显得此处分外冷清。谢惜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稍等了一会儿,便有个老道入内,与她见礼,自称是杨符的师兄。谢惜问杨符何在。照理说,他是世外之人,自小便离了杨家,是与杨家没有一点关系的。如果杨简都能保住性命,那杨符也应当无事。她出城时,尚在思索去何处找谢愉孩儿的下落。如果杨符知道杨三郎的下落,那知道这孩子,也不足为奇了。她要找到杨符,然后去找那个孩子。但这老道却说,杨符也已经过世了。谢惜微微有些愕然。杨符自打那时占星卜算,用命犯紫薇的说法将端王一行人赶出了上京,便因所谓的道行高深,被今上留在了宫中。他是为了谢忆做出此举,有心谋得圣上看重留在宫中,却正好阴差阳错地也帮了谢惜的忙。端王之事先时发展得那样快,未尝没有杨符在宫中给今上进言的缘故。但可惜的是,杨家随后也出了事。今上看重他,用他,肯听他的话,那都是因为今上自己愿意,并不表示今上完全是个受人摆布的傻子。他自然能够看得出杨符隐藏在那些话语之下的私心,不过是因为自己所愿如此,正巧借杨符的话发作起来,顺理成章罢了。而待杨家出事,杨符便成了一个祸患。他明明能做个世外之人,却偏偏又入了宫,此间缘由,怎能不让人怀疑是受了杨家的指使?今上要用他,便道他是位明言的高人,今上要杀他,他便是妖言惑君的骗子和罪人。杨符当即在宫中被拿下,也不必多费劲拖出去和其他杨家人关在一处,直接便被押进了宫中内狱。宫中人拜高踩低,看见他如此,连理会都懒得,更是无人来探望。杨符一个人在其中,除了送饭的内监以外,一个人都没见过。据说,他每日并不以之为苦,只是安安静静地在窗前打坐冥想,偶尔抬眼望向宫墙,也是一言不发。他十分平静地接受了自己兔死狗烹的命运,或者说,早在决定入宫搅这一局的时候,甚至于在更早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了自己的结局——他幼年批命,尽数皆破。一句玄之又玄的预言,在他入世娶妻的时候毫无发作的迹象,却又等到这个时候,以一种十分荒谬的姿态报应在他的身上。他分明是一个人好好地在里面,但却不知是如何染了病,连着咳了好几天,某天夜半突然便没了气。看守时常忘记送饭,隔了一日去时,见送进去的饭食没有动过,才发现里面的情况。因不知是什么病,没人敢靠近,只是找了两个内监,草草卷了丢在一旁,准备夜间拖去乱葬岗随便埋了。还是杨简知道这件事后,找人行了方便,自己进去收的。拂云观知道此事,也是因为杨简找人给他们送了个信,请他们为杨符点一盏灯。那老道说完杨符的事,同谢惜道:“他入宫之前,曾叮嘱过我们一回,若有今日,必有姓谢的善人登门,要我们托付一桩事。”这估摸便是自己所来的目的了。谢惜道:“道长请讲。”老道道:“观中有个孩子,道号叫照闻,一贯是由他教养长大的。照闻的身份只有我二人知道,今日亦可告诉善人,那是他的侄儿。”谢惜听到最后这句话,想起了上次来时见过一面便心生喜欢的小童,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她平静了一下激动的心绪,思忖后方道:“如有冒犯,道长勿怪——我可否将他带走?”老道点头道:“杨家已然如此,善人是照闻的亲人,若是你们能团聚,自然没有制止之理。”谢惜犹豫一下,又道:“只是不知照闻心意。”老道笑道:“老道先前问过照闻,若有亲人来接,是否愿意同去。照闻心中是愿意的。”谢惜这才微微放下心,道:“那还请道长放我去见见他。”老道同她道:“善人此处稍候便是。”谢惜行礼,望他离开,不多时,大门微微一动,照闻小小的身影从后面冒出头来,带着些好奇和怯意打量着她。谢惜也不知如何,突然眼中便泛起一股热意。她几步上前,俯身蹲下,拉近了和照闻的距离,喊了他一声。照闻关上门,听话地由她抓住自己的手,问她道:“师伯说我的姨母来接我了,善人就是我的姨母吗?”谢惜点头。照闻又问道:“师伯说,我的父亲已经去世了,那我的母亲呢?为什么是姨母来,不是母亲来?”他有些委屈地扁了扁嘴,快哭了一般,问道:“我没见过他们,是母亲不喜欢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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