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颜的心忐忑悬着,走路也时常扭头看游澈,观察他的神色变化,不敢有半点松懈。
一阵冷风拂面而过,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像被锋利的刀刃划过。祈颜把脖子缩进围巾里,打了个寒颤,听见积雪从高处砸落的沉闷声响,伴着若有似无的树叶沙沙声。
祈颜抬头望过去,不知不觉,他们竟走到了游澈家门口的那棵大树前。
高海拔带来的落雪并不汹涌,趋于温和轻薄。往年,只会在叶子上覆上一层薄薄的白色外衣。许是季候变化的影响,今年的雪下得异常大,树枝绿叶都被掩进雪堆里,弯了腰,折了好几枝。
游澈还在往前走,祈颜顿住脚步,手上使了力,企图将他拉回。游澈在他手背上摩挲几下,说:“别担心,我想进去看看。”
祈颜拿出手机,给南黎发信息,让他备好车,严阵以待。
房子上的雪比祈颜前几次来时积得更厚,矮小的房子几乎被白雪吞没,孤零零立在一片白茫茫中,显得尤为孤独。
祈颜看着破旧木门上那把生锈的锁,又转身看向来时的一排脚印,扯了扯游澈的手道:“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我看一眼。”游澈从窗台外侧摸出一把积灰的钥匙,吹了吹,打开那扇困住他多年的门。
越过冬
门“吱呀”一声,发出年久失修的哀鸣。陈旧潮湿的霉味混杂着粉尘扑面而来。祈颜下意识地抬手挥了挥空气中的灰尘,抬眸向屋内望去,视线跟随游澈手机光亮移动。
屋内布置简单,一张木桌靠在墙边,几把椅子东倒西歪地散落着,桌下酒瓶凌乱凌乱,碎了几个,玻璃渣子铺了一地。
墙壁上的石灰已经开始剥落,露出里面斑驳的砖石。还勉强粘连的墙皮,能隐约看出上面磕磕撞撞的痕迹。
灯光落在上面,不属于白墙的暗沉颜色也显现了出来,倘若不是时间尘封了它的腥臭味,祈颜或许会立马吐出来。
事实上,即便已经覆上尘土,祈颜依旧背脊发凉。
“在外面等我吧。”游澈帮他理好围巾,往上绕了一圈,遮至眼睛以下的大半张脸。
祈颜摇头,不依,“我要跟着你,寸步不离。”他的声音圈在围巾里,闷闷的,声音不大,但语气坚定。
知道动摇不了小少爷的决定,游澈牵着他的手,绕开那片碎渣子,往里进到以前他的那间小卧室。
其实刚开始,游澈并没有属于自己的房间。刘敬文在客厅放了张折迭床。后来游清枝再三坚持,从他们的卧室隔出一个空间来,作为游澈自己的卧室。
房间不大,却有一扇整个屋子里最坚固的门。被刘敬文踹了好几次,依旧坚守岗位,阻隔出一方小小的庇护地。
墙角那个供他藏匿的柜子,也完好立在原地。上面积了一层厚厚的灰,游澈徒手抹干净,蹲下身,打开厚实的柜门,看了很久。
手里握着的手机光,填满柜子的每个角落,仿佛一道穿越时空照射而来的一束光,透过柜子缝隙,落到瑟缩的小小身躯上。
蜷在里面的无数个惊恐、难熬的时刻,游澈害怕那扇脆弱的柜门被人打开,也暗自祈祷有个人能打开它,将他从绝望中拉出来。
多年后,终于有人打开柜门,并且是游澈所祈祷的,携光而来的解救。但那个人不是游清枝,也不是好心的邻居,而是游澈自己。
“还好吗?”祈颜扶住他微微发颤的身子,手忙脚乱从口袋掏出装了白茶的香囊,送到游澈鼻尖。
香囊是来之前,祈颜特地跑回去拿的。
游澈的呼吸变得有些局促,那双无形的手还没收紧,就被意志强行压了下去。这间屋子,这个小镇,和刘敬文相关的一切,他带来的所有痛苦回忆,游澈都将亲手从心里剜去。
祈颜的手,连同那个香囊,都被游澈紧紧握在手里,往下扣。
“有你就行了,小少爷。”游澈关上门,最后扫了眼那间巴掌大的房间,似乎很轻地舒了一口气,“走吧,过后该找人过来修缮了。”
游澈觉得,摘掉刘敬文,青浦镇确实是个好地方,曾经的痕迹也没必要全部擦除。
俩人走到村口,碰到同样提前离场的南黎一行人。看到游澈的状态还算正常,南黎松了口气,将祈颜拉到一旁,忧心忡忡询问:“怎么不回消息?你们刚才去哪了?游老板有没有出现应激反应?”
等他冷静下来,祈颜才将过程娓娓道来,南黎难以置信地看着祈颜,不确定地再次确认,“他连香囊都不要了?”
祈颜非常确定地点了头,“他说有本少爷就行。”
南黎一时语塞,轻嗤一声,“你们夫夫间的情话,大可不必说给我听。”
祈颜实事求是,“整个事件经过就是这样,一字不落。”
“我已经备好了车,现在需不需要去医院?”南黎也拿不准游澈真如表面看上去那般镇定自如,还是刻意粉饰出来的若无其事。
祈颜也不敢大意,有着和南黎一样的顾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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