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江方才在饭桌上说住在城外周边村庄中的百姓被秦继勋派人送入城中,以至于今日的城门关得很晚。
“是因为那个胡人?我们与丹丘是不是又要开战?”
倪素将自己裹在被子里,趴在枕头上望他。
“如范江所说,自丹丘与大齐签订盟约之后,十几年来,丹丘时有挑衅,滋扰雍州,但自居涵关由阿多冗坐镇后,两方之间少了许多摩擦。”
“而我记得,丹丘王庭之下,还有立足于草原的二十九个部落,部落之间亦有龃龉,乌络王族为收服他们亦耗费多年心血,即便是当年与我大齐开战之际,丹丘部族之中亦有乱局不止,我死以后,乌络王族与大齐休战应是情势所逼,内忧外患,不得不休养生息。”
“十几年时间,内乱既止,胡人自当蠢蠢欲动,而这个苏契勒王子的母亲是南延部落的公主,南延部落曾有位亲王南延多羚,便是苏契勒的叔父,南延部落骁勇好战,觊觎中原之心不死,南延公主嫁入王庭,她的儿子自然受他们拥护,王庭此时准允苏契勒入主居涵关,其心昭然若揭。”
徐鹤雪在幽都百年,但人间才不过十六载,太多熟悉的名字都还存活于世,他曾策马追击过胡人兵的草原也依旧伏在连绵辽阔的山脉尽头。
“那个死在玛瑙湖的胡人,便是他们用来挑起战火的引子。”
倪素明白过来。
撕毁盟约,总要有个由头。
“应该还只是试探,若秦继勋能化解阿多冗之死,便能避战,”徐鹤雪听着窗外寒风席卷,他的眼睫微垂,视线停在面前书册上,“关外苦寒,今年似乎更为寒冷,丹丘的牛羊若不能过冬,草场若成冻土,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深入大齐腹地,以期摆脱天灾。”
如今虽是夏季,但雍州的昼夜温差极大,北境十三州以外,乌络王庭的草原之上,今年定然更为难捱。
北境十三州不够整个丹丘迁移过冬,他们存有更大的野心,那非是大齐的历年的岁币与丝绢便能满足的。
一如徐鹤雪所料,秦继勋翌日便在胡杨林当着乌络苏契勒的面治罪守夜的魏家军中人,拒不承认齐人谋害阿多冗。
但苏契勒不依不饶,与此同时魏家军中出现流言,说将军秦继勋心有偏颇,为化解阿多冗之死,戕害魏家军忠志之士。
魏家军统领魏德昌严令军中不得妄议此事,而秦继勋每日在胡杨林与雍州城中来回折返,对胡人王子苏契勒的叫嚣挑衅不为所动。
月上中天,风沙漫卷。
秦继勋在军帐前端坐,一双锐利的凤眸盯着在对面桌案前排着长队领军饷的将士们,手指轻扣在太师椅的扶手上。
架起的铁盆中烧着柴火,焰光跳跃之间,照在秦继勋的侧脸,不多时,他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暴喝:“滚开!”
“老子见义兄,你个黄口小儿安敢拦我!”
随即便是一阵拳脚相撞的闷声,正领饷的兵士们闻声,立即要抽刀往前去,却见秦继勋抬手。
他们立时顿住,没有动作。
“去你的!”
魏德昌一脚踢在一名兵士的屁股上,提着刀带了十几个亲兵走过来,只见那一张长案就摆在这大帐前,漆黑的箱笼大开着,已空了几个,只剩下两箱还没来得及发放下去的铁钱。
魏德昌一看那铁钱,他眼睑底下的肌肉微微跳动,猛地看向端坐在椅子上的秦继勋,质问:“义兄,发饷的日子不是今日吧?”
“夜闯秦家军驻地,还带这么些人,德昌,你想做什么?”秦继勋抬眼,语气淡淡。
“我想干什么?”
魏德昌直脾气立时上来了,“底下人说,今日义兄在此给秦家军多发私饷,我还不信,可是义兄,你告诉我,这些都是什么!”
“那苏契勒每日在胡杨林叫嚣侮辱你我,侮辱大齐,我说你怎么像听不见似的,原来是在此……”
“在此什么?”
秦继勋的一双眼凝视他。
“我如此相信义兄,可义兄为何厚此薄彼!”魏德昌想起自己这半月以来还在一心压製军中不利于秦继勋的流言,他更是一口气堵在喉头,立时抽了刀朝那长桌劈下。
“砰”的一声,长桌断裂成两半,倒塌在地。
此举无疑是挑衅秦家军,兵士们立即抽出刀刃,正欲往前将魏德昌等人团团围住,却听秦继勋道:“都别动。”
秦继勋话音一落,众人面面相觑,到底还是停住。
“你们魏家军的军饷今年没发齐么?”秦继勋轻抬下颌,夜风吹得他青黑的长须微动。
“朝廷拨的发齐了,但你这儿的私饷,我们何时有过?!”
“谁说这私饷?”
“难道不是吗!”
魏德昌咄咄逼人,“义兄如此作为,岂非分裂军心?难怪你近来总是跑去见那个宋嵩!他给了你什么好处!是这些私饷吗?要你当缩头乌龟?!”
“魏统领!您怎可对将军如此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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