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鹤雪坐在桌案旁,嗓音明明很清淡,甚至没有什么情绪起伏,但倪素听了,却笑了一下,说,“我回去就涂。”
徐鹤雪没再说话,看她走过去掀开毡帘,一片青灰色的光线照进来,风沙吹拂她的衣袂,她忽然停步,回头与他视线相撞。
却是什么也没说,她很快离开了。
毡帘摇摇晃晃,地面那片光影也随之而动,徐鹤雪捧起茶碗,却听青穹又嘟囔一声,“徐将军,您为什么不愿意学我阿爹呢?万一倪姑娘她对您也……”
范江去放存荻花露水的瓦罐,也没听见这话。
徐鹤雪看着碗沿浮出的热烟,“你阿爹是人,而我不是。”
“这有什么不一样啊?”
青穹没明白。
不都是一个凡人与一个鬼魅么?
“徐将军,依我看,您就该珍惜当下!至少跟倪姑娘说一说您心里是怎么想的啊。”
徐鹤雪神情平静,“我心里如何想并不重要。”
若他珍惜他的当下,那么谁又来珍重她的余生?
青穹忽然沉默,他好像明白了一些,正如他阿爹,虽从没在他面前透露过有多想阿娘,但青穹有时也感觉得出来。
他们做夫妻的时间太短了,两人隔着阴阳恨水,终究再难相聚。
“鬼魅终不能在人间长久,我若放任自己的私欲,那么便不够尊重她。”
徐鹤雪方才看见段嵘,心中便在想,若他还在世,他可以有很多的贪欲与私心,甚至是占有。
若她是鬼魅,他为人,他并不需要如此忍耐,他会比自己想象中更果决,更坚定,做范江那样的人,为一个人,一辈子。
可是身为鬼魅,
他只能冷眼旁观自己心中的欲念,杀不死它,也要束缚它。
“我可以为她,却不该让她为我。”
行路难(六)
雍州知州沈同川的奏疏送至云京, 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立时引起朝野上下一片震动。
宋嵩的死讯来得太突然,正元帝只听入内内侍省都都知梁神福念了一遍奏疏, 便扶着额头,“列位臣工如何看待此事啊?”
朝天殿中杂声纷乱, 一名官员手持笏板,走上前作揖:“官家,我大齐与丹丘十几年来都相安无事, 即便他们有心撕毁盟约,想来也不应该如此冒进才是啊……”
“是啊……”
他这话一出, 有不少人你看我我看你, 随即点头应和。
韩林侍读学士郑坚往前一步, “官家, 不若先派使臣与丹丘交涉?单凭沈同川的一面之词,实在有些摸不准状况。”
“哪里只有沈同川的一面之词?离雍州近一些的州府不也送了奏疏?雍州守军与苏契勒交战,确有其事!”
苗太尉按捺不住, 眉头拧得死紧,立时上前,“官家!沈同川在奏疏上说得已经很清楚, 是苏契勒先借阿多冗之死发难不成, 逼得宋监军无法,隻得亲赴苏契勒帐中与其相谈, 而苏契勒却趁此机会杀了宋大人!丹丘人的野心已昭然若揭!若要先遣使臣与丹丘交涉,不知又要耗费多少时日, 可雍州如何能等得起?!”
他俯下身, “官家,苏契勒一死, 丹丘必然向雍州发难啊!”
大齐与丹丘混战多年,好不容易迎来十几年的太平日子,却被丹丘小王子苏契勒的死打破,这教朝中一向保守的大臣一时都拿不准主意。
“可眼下还有反贼未曾弹压干净,若此时再与丹丘开战,岂非内外皆忧?依臣之见,还是先施以怀柔,暂且稳住丹丘王庭,攘外,必先安内啊!”
有人进言。
“苏契勒死了,还要如何安抚丹丘王庭才能安抚得住?”翰林院学士贺童实在忍不住开口道。
一众大臣开始环看左右,议论纷纷。
“潘卿。”
御座之上的正元帝一手扶在案前,淡声开口。
三司使潘有芳立即走上前去作揖,只听得正元帝在上面问:“你心里是如何想的?”
殿中霎时安静下来,许多双眼睛都停在潘有芳的身上。
“臣以为,苏契勒王子死在雍州军手中,此事只怕没那么容易说和……”潘有芳答了一句,又稍稍抬头,看向在一侧一言不发的黄宗玉,“黄枢相曾知鉴池府,兼经略安抚使,而鉴池府靠近雍州,想来黄枢相会比吾等更清楚边关之事。”
苗太尉听见潘有芳这话,只见那黄宗玉懵然地一抬头,一把老骨头颤颤巍巍的,往前挪几步都不容易,他心中火气甚重,不由暗骂,这个老家伙知道个屁,谁不知道他知鉴池府时是个诸事不爱管的,只怕连鉴池府都没出过,哪里知道雍州关外头的事!
张敬死后,官家偏偏提了此人做西府的枢密使。
正元帝没说话,只等着黄宗玉上前,听他道:“官家,那苏契勒的叔父是南延部落曾经的亲王多羚,他母亲是丹丘王庭的王后,而南延部落是丹丘最为骁勇的部落,他们几乎掌握着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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