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着唤了几声。
没人应他。
他沉默地坐着,捏得图纸发皱。
底下忽然吵闹起来,他还没来得及站起身,便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在桌案下,看见两个人率先走进来,后面的兵士跟上来,其中一人指挥道:“你们快一些,别误了出城的时辰!”
原来是来搬铁翎箭的。
范江正欲站起来,搬了铁翎箭的兵士们很快出去,那道门匆忙被穿着墨绿衣袍的人合上,“你此番出城,就不回来了?”
范江猛地一顿。
“自然不回来,耶律真将军已近汝山,如今石摩奴又受了伤,咱们的目的已成,我自然要回去给耶律真将军报信。”
另一个身穿玄色衣袍的人压低声音,“雍州军的城防我已弄得很清楚,到时将军来此攻城,便是易如反掌。”
“那些民夫,你作何打算?”
“自然是都杀了,难道还带着他们一起去汝山不成?”
范江几乎双腿瘫软,他清楚得听见他们口中谈及的将军,是一个胡人的名字。
耶律真,分明就是那个在十六年前攻打雍州城的胡人将领!
他们是内鬼!
范江目光上移,看见桌角的一个神臂弩,他想也不想,动作极轻地拿来手中,那二人还在谈话,他缓慢挪动到桌案底下,仰头。
神臂弩对准一个背向他的人。
他满脑子都充斥着妻子阿双的脸,想起她对胡人的惧怕,憎恨,想起她生前死后都在折磨着她的那些痛苦的记忆。
他双目湿润,指节紧绷。
不,
不行。
他的手指忽然松懈,他要先将这件事告诉倪公子,告诉秦将军!不能让这个叛徒出城!
然而目光一抬,他蓦地对上一双阴鸷的眼。
“胡达,有人在你身后。”
那个人紧盯着范江。
名唤胡达的男人立时便要回头,而范江却立即射出箭矢,那玄衣男人拉拽他不及,胡达被一箭穿胸。
范江满掌是汗,再射出几箭,却被那有了防备的玄衣男人尽数躲开,眼看他抽出刀,范江立即起身,惊慌失措下,他撞开一旁的棂窗,囫囵滚了出去。
“来人!”
他一瘸一拐地往楼下跑,“快来人!起义军有内鬼盗取雍州城防!耶律真已近汝山!”
范江扯着嗓子,用足了力气,一遍一遍地大喊:
“耶律真已近汝山!”
天净沙(六)
底下有搬挪箭支的兵士们, 后堂里有聚在一块儿吃羊肉汤的工匠们,他们听到范江嘶声力竭的叫喊,“快去禀报秦将军!耶律真……”
利箭擦破夜风的声音一响, 何老颤颤巍巍地从后头出来,只见有个人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重重地跌在地上。
细长的箭支嵌在他的后背,很快晕开一片血红,何老浑浊的双眼大睁, 失声:“范江!”
兵士们齐齐扔下装着箭支的箱笼,他们很快抽出刀围过来, 却见楼阁之上隐在一片晦暗阴影里的那个人站出来。
他居高临下, 手中还握着一个神臂弩, 一双眼睛低睨着底下中箭的范江:“诸位都认不出我么?”
“董校尉?”
跟随他而来的起义军的兵士们讶然。
董成蛟扬声道:“此人疯言疯语, 多事之秋,他不但射伤胡达校尉,还抹黑我起义军, 如此不正是要尔等雍州军的将士与我们再生嫌隙?其人其心,实该诛之。”
“范江!”何老与其他工匠才将范江扶起,见他嘴里吐出血来, 又听得楼上那人的话, 他抬起头:“他是个老实的,如何敢轻易污蔑人?!”
“为他说话者, 同罪!”
董成蛟面露凶悍之色,“快将箭支搬上车!莫耽误了秦将军的军令!”
雍州军的兵士们在底下紧盯着他, 没动, 只有起义军的兵士们转身去抬箱笼,董成蛟正欲发作, 却听外面一阵整齐急促的步履声临近,很快便有一人率先疾步进门,他一抬头看见楼上的人:“来啊,给我抓住他!”
董成蛟心下一凛,“段嵘你要做什么!石摩奴一败,你们雍州军便要卸磨杀驴吗!”
跟随董成蛟来的起义军兵士们一听这话,他们立时慌了神,也不忙着搬箱笼了,抽出刀来挡在段嵘等人面前。
“这个人是你们故意安排的对不对?”董成蛟指向底下口吐鲜血,半睁着眼睛的范江,“秦继勋要对我们这些从十三州来的起义军赶尽杀绝,是不是?!”
“枉我们为雍州尽心尽力,枉我们杨统领如此信任你们雍州军!可你们是如何待我们的?”董成蛟言辞激愤。
“董成蛟,事到如今,你还要胡言乱语!”段嵘冷笑一声,看见被工匠们围在中间的范江,他立即命身边的人:“快!快送他去找医工!”
几名兵士匆匆忙忙地将范江带走,而董成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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